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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么不抓我。”“你说什么?”音箫慢慢抬起头,脸上是极度压抑而僵硬的表情,半晌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来。“云超,我都快忘了你姓易了,我也刚刚明白为什么大家管局长叫一局,原来局长也姓易,易局,一局,好巧,你说是不是?”那人顿在原地,如同石化一般。“原来你是警察,早说啊,我还担心你能不能帮我确认任黎沣身份,看我多蠢。”音箫干笑两声,两滴晶莹在眼底闪烁。“音箫你听我说……”“易云超!你这个骗子!”原本想抚慰的双臂堪堪停在空中,云超心里一寒,自认识起音箫就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加上这音调陡升的尖寒,几乎使他产生了几秒钟的耳鸣。“我这辈子就交过你一个朋友,你却是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卧底?你们太可怕了,亏我真心把你当做唯一的朋友,还跟你说过那么多——”音箫身体一抖,“我居然……我还跟你说过例会的事,天啊,易云超,例会出事不会是你干的吧?沈霖安说有内鬼的时候我压根没想过你……”云超苦笑:“是,我从你这儿得到消息,就让警方提前部署,第二天从德馨公寓跟踪你们直接去了教堂。”音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例会出事是因为易云超通风报信,而易云超会知道消息都是因为她……她亲口说出。“你都做了什么,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铲除夜鹰。”音箫不料到他会当场承认,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仿佛这两步距离就能和他划清界限,她不寒而栗,身子忍不住发抖,于是暗自握紧了拳头鼓劲。“什么时候开始,你知道我的身份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但是音箫,我并没有处心积虑地接近你。”“第一次,”回忆起那天的场景,音箫有些压不过气来,“是在商场,是我,是我先招惹的你……”云超心中悲凉,不禁摇摇头:“不,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可是音箫已经听不见他说什么了,一想到自己引狼入室就羞愤难当,不知道云超从自己口中窃取了多少信息,要不是自己,例会不会暴露,夜鹰不会遭到重创,小五也不会受伤,那任黎沣,任黎沣——音箫像突然被鬼怪附魂了一样尖叫:“所以烟草大厦爆炸和任黎沣的死是不是也和你有关!”“烟草大厦就是任黎沣自己炸的,音箫你冷静一点,你要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我身上吗?”“我是警察,站在我的角度,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错,我的本职就是维护社会稳定、打击违法犯罪!”如一盆凉水从头顶灌下,音箫的怒火瞬间被镇压。“音箫,我对你隐瞒身份,也确实通过你得到情报,这两点我无从争辩,我向你道歉;但是其他的,我不认为我有做错。”那人振振有词地用冠冕堂皇的话语为自己开脱,违法犯罪,是啊,她,任黎沣,夜鹰,他们是地下杀手组织,是社会毒瘤。站在大是大非的角度去看,明明被人欺骗利用的受害者,却失去了指摘责骂的立场,坏人,就该被人耍的团团转,就该死吗?音箫佝着背,眼泪枯竭在上扬的嘴角边,没错啊,坏人就是该死,违法就该被抓,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真理,怎么驳他。“那你为什么不抓我?”“你不是要伸张正义打击暴力吗,你不是要铲除夜鹰吗,为什么不抓我?”“就现在,站在公安局大门口,面对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职业杀手,你为什么不抓我进去?”易云超大声喊道:“因为我想救你!”音箫嗤的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苦涩,嘴边竟然诡异地扬起半个弧度来,她以为他会说因为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幸好没有,感谢上帝,是感谢易云超,保留了他在她心里最后一份诚慰。“如果可以,拯救一个罪犯远比制服一个罪——对不起音箫我不是说你……”音箫摆摆手,自嘲一声。算了,不过是两个字,有什么可较真的。她自知说他不过,只觉周身静默,仿佛全身的水分都被月光吸食了去,自己只剩一副皮囊,空空如也。“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任黎沣,真的死了?”云超正不知该如何安慰,猛然听见这句更加张不开嘴。隔着漠然的夜色,音箫的眼睛发出幽幽的光,像雪山里的孤狐。“是,真的。”哪怕是意料中的回答,可在真真切切听到这几个字时,心灵还是受到了冲击,她努力盯着云超的双眼,试图从他的眸光闪动中寻觅到一丝谎言的痕迹,云超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静静对视了几分钟,最终音箫败下阵来,不敢眨眼,缓缓地转过身。“我多希望你还在骗我。”“音箫!”易云超正要追上一步,前面的的人却停住了脚。“以后别再叫我名字,我和你,再也不是朋友。”她的嗓音恢复到低沉喑哑的语调,一句话干脆利落,将两个人的情分斩断在浓墨的空气中。初秋的夜晚并不寂寞,不提主街上的光怪陆离,仅是走在人烟稀疏的小道中,那树上,水里,草地上,也有各种虫子此起彼伏地叫着,若能摒弃其他的人为噪声,独独坐在公园里就能享受一场听觉盛宴,演奏的虫子不寂寞,但享受这场盛宴的人却各自心酸。这闪烁的霓虹,迷了谁的眼。音箫手里多了两罐酒。走过天桥,微凉的风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抓紧衣领的时候才突感自己手指的温度竟然这样刺肤,比起那厉风来过犹不及。穿过地下隧道,头顶上轰轰隆隆的声音放大后好像从脑皮上碾过似的,耳畔一片混沌嗡鸣。在这千军万马的奔腾声中却隐隐有一丝纤柔的哀怨抽身出来,在嘈杂中窜来窜去形成一段连贯的乐曲,高的时候似乎灵魂腾空,低的时候又仿佛跌落悬谷,又却不似笛箫之音婉转悠扬,那声音是那样的粗糙,让音箫瞬间想起了谁人脸上一天不刮就如雨后春笋的胡须。走至尽头,头顶的轰鸣渐渐散去,那胡须的主人背靠着墙坐在地上,银色的口琴在他嘴边,双手捧着的姿势如同朝圣时虔诚焚香,微闭着双眼,脸上没有沉醉。忽然另一张脸在眼前替换,可又是这样的别扭,这悲悯的姿态和厌世的神情到底不像,若是会踢球会画画的任黎沣也会吹口琴,必定不像眼前这人饱经沧桑,必定是显山不露水般的淡定从容。音箫被自己伤了一刀,口琴人睁开眼看她一眼,旁若无人地继续吹奏,口角眉梢都不曾改变,音箫却仿佛从梦魇中醒来,默默地放了一罐酒在他面前,然后慢步离开。生命若是这般痛苦,何必非要活着。音箫捧了凉水拍在自己脸上,睡意醒了大半,窗外的太阳已升至半空。硬性的生活规律就像扎头发的毛线皮筋,没人天天缠,用久了就越来越松,严于律己也箍不住精神的叛离。音箫刚打开门,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窜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音箫却见怪不怪似的锁门、转身。“你干嘛去?”她步伐稳定轻盈,衣摆垂直轻晃。“音箫,你就再听我一次,停手吧,退出夜鹰,别再做杀手了。”这样苦口婆心的语气有些好笑,可是音箫笑不出来,径直走进电梯。其实她已经停手了,真的,自从知道夜鹰与她父母的死扯上关系后她就没有再接过任务,任黎沣出事以后她去过最后一次,现在的夜鹰名存实亡、势力大减,沈霖安对音箫的心情表示理解,同意她休息一段时间,至于这一段时间是多久,谁也没有明说。身后的脚步声跟进,电梯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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