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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媪道:“一早女君那边打发人来说过一声,女君今早另有些事,稍晚再来服侍。”
徐夫人想起这些天她早晚伺候在这里,且多少也看了些出来,她似乎对自己特别的紧张,倒像恨不得一直黏在自己跟前似的。倒没往别的上头想,只以为自己这一病,必是吓到了她,心里也是疼惜,便笑道:“她这些天辛苦,你等下打发个人过去说一声,就说我好多了,叫她不必再早晚守着,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钟媪应了,取了徐夫人的拐杖递过去,连那抱猫侍女一道,慢慢往庭院去。才走出门,远远便见消失了多日的朱氏来了,亲手端了个托盘,上有一只连盖碗,不知道里头盛了什么。身后跟了姜媪。
徐夫人神色便淡了下来,停在台阶上,望着朱氏飞快过来,将托盘给了姜媪,上前拜见。
徐夫人便转身入内,坐了下去。朱氏跟了进来,再次恭恭敬敬跪叩,问徐夫人的安。
徐夫人淡淡道:“我很好。听说你也病了。病了便该好生养着。且回吧。”
朱氏面露愧色,俯伏久久不起,道:“恳请婆母恕儿媳的罪!不敢再隐瞒下去了。前些日我并非生病,实是无颜再来见婆母,更怕婆母责怪于我,这才假托生病避在房里一步未出。那日一早送劭儿出征,劭儿去后,婆母返身在前,我心里含愧,不敢靠近,虽远远随于身后,却也听到了婆母与我儿媳的一番所言。婆母虽非与我讲话,但字字句句,却实在敲击入了我心。有句话,说出来我也不怕婆母责备了。我入门至今,有三十载,婆母向来与我冷淡。儿媳入门一年不到,婆母却十分亲近。从前我也不是没有暗地怨怪过婆母偏心。那日回房后,我反复思量,这才惊觉这十年间,自从痛失夫君长子,我深陷悲恸,难以自拔,言行举止,无不失度。原来并非婆母存心与我疏远,而是我自己愚顽不堪,深陷执念,犹如画地为牢,自绝于人!想我劭儿一向孝顺,如今竟也日渐与我疏远。不是我自己之责,还会是谁?”
方才这一番话,虽是姜媪引导过的,但朱氏说着,说着,想到这几十年来自己的不易,忍不住也涕泪交加,声音哽咽,一度无法再说下去了,只跪在地上,流泪不停。
一旁钟媪面露讶色,示意房里仆妇出去,自己也悄悄退到了门口。
徐夫人起先神色冷淡。等朱氏说完了这一番话,注视她半晌,神色慢慢地,终于也缓和了下来,垂目默然了片刻,方缓缓地道:“朱氏,你入我魏家之门多年,无功劳也有苦劳,我也并非完全未记在心上。非我刻意不与你亲近。从前你若也有这等认知,我何以会对你失望至此?盼你今日所言确系出自你心。往后多些智慧,则也是劭儿的福分。”
这些年来,朱氏还是头回遇到徐夫人如此肯给自己脸色,心里一松,忙掏帕子拭去面上泪痕道:“婆母所言我牢记在心。往后我痛改前非,时时记取婆母教诲。”
徐夫人点头:“有这样的心便好。起来吧。”
朱氏从地上起来,亲手端来托盘,送到了徐夫人的面前,陪着笑脸,小心地道:“婆母这些天卧病,想必也无牙口吃东西。媳妇本想做些补品送来。只是补品又须以病后进补方为好。我便想着,婆母来自中山,中山出龙须面。家乡味道许对胃口。清早我便亲手擀面,做了这一小碗送过来。也不多,只几口。婆母吃吃看,合不合胃口。若好,下回我多做些。若不好,与媳妇说,媳妇改进。”说着打开了碗盖。
碗盏里,清汤还冒着热气。汤里卧了一小束面。细若龙须,根根相连。配上嫩芽青芦,看着十分可口。
徐夫人本无胃口。只是见朱氏殷勤看着自己的样子,想了下,道:“也罢,是你一番心意。端上来吧。”
朱氏大喜,捧了碗盏就要送过去。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朱氏回头,见小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小乔怀中抱着猫咪,朝里快步径直而入,靠朱氏近了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是她没有抱牢,胳膊动了一下,还没看清,她怀里的猫咪竟朝朱氏飞扑了过去。朱氏猝不及防,惊叫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的托盘被飞过来的猫给扑翻了。连盘带碗,“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
碗碎成了两半,那碗面也撒了出来,地上狼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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