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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因她这难得的好态度都惊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八成是顾及他混在人群中的随从。他翻了个白眼道:“罢了,一起去吧。这种地方怎么能坐人。”
他说着抬脚就走。他充大爷样从来不开口,贞筠又实在羞怯,到头来只有月池一人四处询问。在她问得口干舌燥之际,终于找到了杨阿保的住所。巧合的是,他们刚刚走到拐角口,朱厚照就僵立在当场。
月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着深青布棉袍的中年妇人往这边走来。她的容貌委实说不上出众,国字形的脸蛋,圆圆的鼻头,两颊上暗褐的蝴蝶斑与圆髻中银丝,更显得她形容苍老。可只要她笑起来,那种化不开的怜爱和煦,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也让她怀中的婴孩咯咯笑了出来。
是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杨嬷嬷又怎会没有自己的孩子呢?在杨氏转过头的一刹那,朱厚照几乎是马上拖着月池与贞筠落荒而逃。
他立在陋巷中喘着粗气,平素的傲气此刻是一丝不剩,痛苦、纠结、彷徨在他脸上交替出现。连贞筠都对他生了几分怜悯之意。她鼓起勇气道:“您为何不见她呢,她是有了自己的骨肉,可并不代表,她会忘了您啊。”
朱厚照喝道:“闭嘴!孤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民妇插嘴,你也配。”
贞筠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紧紧拉住了月池的胳膊。月池拍拍她的手,道:“是您主动上门希望我们插手的。”
朱厚照被堵得一窒:“那又如何?”
月池道:“不如何。臣只是提醒您,交易中规定臣当做的事,臣都一一做了,甚至还超额完成。见不见杨氏都是您自己的事,只要不影响您履行对臣的诺言,其他的您都随意。”
朱厚照被这冷言冷语刺得心疼更甚,他一把揪起月池衣领:“李越,你这个杀才,你简直!”
他一语未尽,就听巷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响:“殿、殿下?”
朱厚照惶然回过头,杨氏已然快步上前,她拉住朱厚照的手道:“殿下,奴婢还以为听错了,竟然真的是您。您怎么会到这儿来,还穿着这身衣裳。您是偷跑出来的,这怎么能行呢,太危险了。”
这一番絮絮叨叨非但没让朱厚照心生恼怒,反倒让他的整个轮廓都温软起来。他笑得眉眼弯弯:“父皇知道我出来,身边也有人跟着呢,嬷嬷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红着脸道:“我就是、就是想嬷……”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的机会,因为杨氏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奴婢的小祖宗,这话可万万说不得。您快回去吧,奴婢这样的卑贱人,不值得您惦念,皇后娘娘才是您的亲生母亲呐。”
朱厚照的眼中一时泪光点点:“她根本就没把我当儿子!她问我,为何死得不是我,而是朱厚炜。如果能换朱厚炜回来,她巴不得我立时死在当场才好。我不想要这个娘了,我只想要嬷嬷……”
这种宫闱秘事,就连月池闻言都不由吃了一惊,杨氏更是登时变貌失色,她浑然不顾地上的污渍,抱啼哭不止的孩子,磕头如捣蒜:“我的爷,说不得,说不得啊!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吧,这话一传出去,奴婢怕是要立时粉身碎骨呐。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吧,放过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想死……”
她的身子弓成了一个虾米状,深深地伏在地上,她开始嚎啕大哭。眼泪混着鲜血在泥地上流淌。
朱厚照的脸上一片空白,这嚎哭声从四面八方在他脑中回荡,终于,他回过神来,急急扶起杨氏。
杨氏踉跄着起身,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声泪俱下道:“您瞧瞧,这怀中的小儿,才刚刚一岁多。您素来心善,总不忍心看他这么小就没娘吧!算奴婢求求您,念在奴婢照顾您那么些年的份上,快回去吧!这儿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对了,也千万别再让奴婢做点心了,万一走漏了消息……那些是腌臜物,不配入您的口。您若是实在不满意御膳,再召几个好厨子不就是了。”
月池其实很能理解杨氏的想法,如果不是生计所迫,谁愿意离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宫中伺候一个陌生婴儿。即便相处五年,可碍于身份与虎视眈眈的张皇后,她始终只能把太子当小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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