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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母亲不想搭理他,但是他又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卫歧早已淡忘了当时的心情,大约是浓浓的兴奋冲淡了被忽视的委屈。宴会是因着庆祝周家老夫人的生辰办的,宾客如云,衣香鬓影。他第一回见到这么多生人,紧紧扯着母亲的裙子一角,一步都不敢离开母亲左右。
而在许多人里,他一眼就注意到了一个被许多婢女仆妇簇拥着的小姑娘。她皮肤雪白,似乎很是怕热,额头隐隐沁着一层细汗,还有两个婢女给她打扇。
卫歧看呆了。
看到她走出了花厅,他迟疑一刻就也闪身跟着跑了出去。周家的园林极大,亭台楼阁,十步一景。卫歧抿着唇跟在她身后,脑中空空,他也不知道他跟出来作甚。
没一会儿的工夫,他就被发现了。小姑娘神情冷淡,身后的几个婢女仆妇都警惕地看着他。卫歧呆住了,慢慢涨红了脸。他再不曾见过生人,也看得出对面几人面色不善。
他正想跑,就被小姑娘叫住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很平淡的语气。卫歧不知怎的,忽然想到方才看到她吃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糖,就说:“我想向你讨一颗糖。”
她身后的几个仆婢笑了起来,卫歧愈发想跑了,但双脚却像是定住了。小女孩上前几步,从手帕里拾起一颗糖递给他,道:“给你,玫瑰糖。”
这些玩意儿,母亲是从来不买的。只有姨母偶尔来天宁寺看望时,会给他带一大包香糖果子。
但他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甜的。”他说。
小姑娘就露出一种他当年看不懂的神色来,包紧了手帕递给他,道:“都给你了。”
“嗳——”她身后一个婢女想阻拦,又被一个中年仆妇拦住。
他讷讷道:“多谢你。”
小姑娘对身后的眉眼官司浑然未觉,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呢。卫歧摇摇头,说:“我母亲不肯告诉我,我父亲姓什么。”
“这话你可不能再和别人说了。”眼前的小女孩被吓了一跳,又说道,“我姓周,名嘉卉。山有嘉卉,侯栗侯梅。”
他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根本听不懂她后面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母亲叫我大郎。”
周嘉卉认真地叫了一声:“大郎。”
“往后你有什么想吃的,就来找我吧。”
到后来,他自然明白。周嘉卉当年是以为他从来没有吃过糖,是在可怜他,才毫不犹豫把自己身上的糖都给了他。
她一直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儿。这些年来,卫歧难以想象她过得有多不易。她变成大姑娘了,已经认不出当年向他讨糖的傻子。可她仍然和小时候一样,双眼澄澈,心地柔软,是世间难寻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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