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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晚约你来此,便是与你辞别的。”她说道:“日后想来,应该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吧。”好一会儿,印海才道:“原来如此。”“那匣中是你的剑,便还给你了。”裴无双又道。印海点头,看向那长匣:“好。”眼前似还能看到那日她遭遇劫匪时,那般害怕之下,仍不忘把剑从劫匪尸身下拿回来的画面。她抱着他,说害怕。而现下,轮到他害怕了。“我如今不宜出门太久,便先回去了。”裴无双道。印海点头。片刻后,她才转过身,离去。数步走,却又顿住。“对了……你之后,还回营洲吗?”她忽然问。“应当不回了。”印海道:“诸事已定,与师父的约定已成,我或该回青牛山灵泉寺了。”“你要回寺中了?”“嗯。”背对着他的裴无双神色微怔,眼底最后一丝挣扎着的希冀也消散了。原来,就算她不与他辞别,他也是要与她辞别的啊。“也好。”她笑了笑:“如此也好。”如此她便不会心存不甘了。“走了。”她语气故作轻松,快步离开了此处。印海站在那里,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随同她的脚步声一同消失的,还有许多许多。那些在他终于鼓起勇气正视心意、本以为随时触手可及之物,顷刻化作了昨日虚影——与其说是世事弄人,倒更像是他自作自受。“因果报应。”他看着手中的那枚玉佩,低声说道。玉佩的成色极为普通。他弯下身,将那玉佩放在了她带来的那只匣子上。师父说,此玉佩是他被捡回庙里之时便带在身上的,是红尘之物,是他与这尘世间的牵绊。——“既如此,何不让我来助你参悟红尘呢?”——“印师父,缘法到了,躲不得的!何不顺其自然呢?”耳边响起少女那时清脆期待的声音。他顺其自然了。亦参悟了。这劫,到底是完完整整地历了。她当初助他历劫之言,倒果真不假。印海离开此处,跃上马背。裴无双并未有回裴府,而是去了延康坊吉家。吉家的园子里,衡玉与裴无双及顾听南三人,同坐在桥边吹着风说着话。“……我在营洲时,曾做过一件蠢事。”裴无双说着,又纠正道:“不,应当说,是我做过众多蠢事中的一件。”“有一回,我在一座茶楼中,听一位说书先生说了一出戏。”她不紧不慢地说着:“叫什么《双镜戏》,说是一位崔小姐为家中逼迫,嫁去京都权贵之家,她的心上人柳生一病不起,二人就此阴阳相隔。”“偏我不喜欢,觉得没道理,与那说书先生很是辩论了一番,我认为那位崔小姐,是翻墙逃出家中游玩时与柳生相识的,那她必然是不受束缚之人,怎会轻易任由家中摆布呢,我若是她,抵死也是不从的。”“我说那说书先生前后矛盾,说得不好,还花了银子强行叫他改了这结局,落了个皆大欢喜。”裴无双说到这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我算是明白那位崔小姐了,人活在世,并非只有男女之情这一种羁绊,人也是会长大的,不会永远十六七岁情窦初开不管不顾。自然,我与崔小姐也并不相同,她至少与柳生是两情相悦呢,我么,不过是自己同自己纠缠了许久而已。”“不过我记得,那说书先生有句原话,是这么说的——‘诸事自有因果注定,戏中人亦在尘世间,总归逃不过宿命轮回’……”裴无双念着,不由轻“嘶”了一声:“我如今回想起来,怎觉得他不像是什么说书先生,倒更像是算命先生呢。”竟是早在那时,便将她的宿命给点明了。少女的语气一直是轻松的,但说到此处,还是红了眼眶。当真就一点儿都不遗憾吗?怎么会呢。但这世间,谁又没有遗憾呢。裴无双再次倒在衡玉肩头,顾听南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双——”衡玉道:“对不起,此事之上,未能帮得上你。”充实后宫,非是圣人所愿。无双入宫,非是家中父母所愿。可局面总要平衡,诸多利益牵扯、世家存亡,每个人都有不得已之处,而身为女子,能够选择的余地更是微乎其微。这世间,有很多裴无双。甚至相较之下,这样的裴无双,已称得上“幸运至极”。大多数女子仍置身于万丈深渊之中,连求救的声音都无法发出。也是此一刻,衡玉才愈发清醒地意识到,路还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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