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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兰走了之后,素膳的活计多了起来,折绾想过去帮一帮,周掌柜不同意。她笑着道:“这算什么多?往后铺子多了,南来北往的杂事看不到头,难道你样样要帮着?你能帮到头?”她拍板,“我的徒弟我来教。养花做胭脂少夫人厉害,但是行商还是要听我的。”素膳也求饶,“我的姑娘,你自己歇息去吧,这才多少东西?我要是做不完做不好,师父就要骂人了。”她推着折绾出门,“快些回吧,你再待在这里,别人该笑话我了。”还把她当成孩子看,多不好意思啊,素蕤如今都独当一面出去跑生意看,谁人不夸他一句聪慧?她可不能还离不开姑娘,被人比了下去。折绾怅然若失,周掌柜笑得前俯后仰,“少夫人若是没事,就帮我们画个新的花样子出来,马上就要重阳了,我们是准备多卖些东西出去的。”又叮嘱她:“少夫人,我们做的都是小事,你做的才是大事——潘夫人那边,可要继续去喝茶才是。”将来茶叶的事情才是大头。折绾便跟玉岫道:“好嘛,我如今倒是要成为一个长袖弄舞的人才行,不然怎么结交好各位夫人们?”玉岫正抱着小儿子哄他睡。这孩子也快一岁了,如今已经开始学会说些简单的话,见到折绾就要她抱,刚刚缠着她玩了好一会,玩累了才肯要玉岫抱着睡。好不容易哄睡着了,她将孩子递给奶娘,这才跟折绾轻声道:“你啊,就是多操心。”但她自己也不少操心,这阵子没怎么出门便是其他三个儿子病了。她担心道:“他们咳嗽一声我都觉得害怕。幸而你常日叫我给他们诊脉,大夫都记着他们的脉象,四平八稳的一列写着,不然我要急死的。”折绾就看向榻上躺着的小崽子,“他还好吧?小孩子要隔开养,别放在一个屋子里。”玉岫:“好得很,吃了就睡,我都没让奶娘抱着他出门。”折绾算算日子,这孩子出意外的日子差不多也就是明年了,她紧张起来,“可要好好看着,三岁之前的孩子马虎不得。”玉岫笑起来,“放心吧!”她顿了顿,小声问折绾,“哎——有人托我问素膳的婚事来着。”折绾马上正襟危坐,“什么样子的人家啊?”素膳上辈子一直没有成家。折绾也是想过让她嫁人的,但素膳不愿意,她抱怨道:“我跟着姑娘就很好啊,就算是累一点也值得。”折绾说她傻,“你嫁了人也可以在我这里嘛。”素膳摇头,“不了,看着姑娘嫁人这般累,我觉得没什么意思。”折绾便觉得素膳跟自己理应不一样。她说,“我给你找一个你喜欢的,不让你受累的。”素膳还是摇头,“哪里会有那般的人家,我不想嫁人。”不嫁就不嫁吧。但折绾觉得是自己过得不好才吓着她的。若是这辈子素膳愿意嫁,她就要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玉岫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笑着道:“是丹阳那边的人家,姓孔,世代从商,家里富裕得很。他家的老夫人跟我们玉家有些交情,见了素膳觉得喜欢,便亲自上门请我说和。”折绾一听就犹豫了,“丹阳啊——太远了。”她心里就否定了一半。玉岫也不敢多劝。阿绾其他的不在乎,唯独素膳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看得跟眼珠子一般。玉岫道:“我知晓你对她的看重,便问孔老夫人她家这位少爷是什么身份,问清楚了是嫡幼子才答应跟你开口的。”素膳毕竟出身太低了,孔家若是以嫡幼子娶她,算是一门上好的婚事。玉岫:“这事情不要先回绝,你先去查查对方的人品——要是不好再说嘛。”折绾犹犹豫豫,还是决定先去查看查看。她柔肠百断,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刕鹤春便被吵醒了,半眯着眼睛问:“你这是碰见什么事情了?”折绾没吭声。刕鹤春闭上眼睛又睡着了。折绾翻身起来下床去了书房。夏日里天本就热,蝉月点了灯,笑着道:“您还是第一次睡不着起来。”折绾叹息,“实在是为难得很。”她一夜没睡,刕鹤春早间起来没瞧着她的人影,还纳闷呢,“少夫人呢?”文月伺候他洗漱,小声道:“回大少爷,少夫人在书房。”刕鹤春:“她倒是起得早。”见了折绾还揶揄,“又去折腾你的花了,你这是要考花状元?”折绾本就不舒坦,抬眸就骂:“想来你当年是考过状元的。”刕鹤春却舒坦坦走到一边坐下,“虽不是状元,却也进了殿试,得见天颜,钦点功名。”好嘛,他很是得意。折绾转身走了。刕鹤春跟着出去,道:“我是有事情跟你说。”他昨晚回来的时候便见她生闷气。他就没有触霉头。折绾脚步如飞,“什么事情啊?”刕鹤春:“是川哥儿的婚事。”折绾就停了下来,“婚事?”川哥儿的婚事她很清楚的记得是多年后才提的,怎么现在就提了?她迟疑道:“是谁家啊?”刕鹤春:“是岳母的娘家,于家。”折绾断然拒绝,“不行。”于家虽然是嫡母的娘家,但是多年来做的荒唐事不少。刕鹤春笑起来,“我自然知晓。”他就知道折绾不会同意的,他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若是于家的人到你面前说,你可千万别答应。”折绾:“是母亲跟你说的?”刕鹤春叹息,“倒不是岳母,而是大舅哥。”折绾就知道:“母亲一向眼睛朝天看,于家已经是势弱,母亲不会有意结亲的。”最后寻摸多年,终于给川哥儿寻摸来一门好婚事。当时刕鹤春还跟她道:“岳母到底是疼爱川哥儿的,你都不知道,大舅哥脸色有多差——那本是大舅哥想要给郎哥儿的。”为着这门好婚事,刕鹤春还帮大舅哥办了几件差事,这才和和气气的一起过了个年。等到川哥儿十五岁成婚,新媳妇嫁进来一瞧,确实是个好模样好性情的,刕鹤春便更加感谢岳母了。折绾却不太记得那个小姑娘了。她后来病着,便不喜欢见人,中馈了也交了出去,免了她和川哥儿请安。但还是记得她爱笑。两人还去爬过一次山,山上的红叶很是好看,小姑娘笑得很欢喜,“母亲,我给你做个草帽子吧?”川哥儿很喜欢她,样样以她为先。折绾也很喜欢她。若是她还愿意嫁到英国公府来,这门婚事便很好。她对刕鹤春道:“就是有别家的说和,你也跟我说一声,别自己就应下来了。”上辈子倒是没有这档子事情。难道是因为刕鹤春没有去江南?刕鹤春:“婚姻大事,自然要知会你的。”折绾便没管了,若是真要先定下别家,她也管不了。她还有自己的事情。她去了铺子里,还是决定找到素膳直接说孔家的事情,“对方的老夫人说见过你——你可见过她,见过她家的小少爷?”素膳傻眼了,“天天人来人往的,我哪里记得那么多!”但她摆摆手,“门不当户不对,我不愿意。”折绾心疼得掉眼泪,“你都已经脱籍了,别人都知晓我把你当亲妹子,对外也说是义妹——怎么就配不上了?”素膳就觉得姑娘变傻了,“人家不是瞧着我来的,是冲着你来的。闽南的茶叶,泗安等街上的铺子,还有英国公府的名声——配得上他家的是这些,可不是我。”“我要嫁,就要找个真正喜欢我这个人的。”素膳拿出帕子给姑娘擦眼泪,“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很好很好,但你是你,人家是人家啊。我要找到一个跟姑娘一样对我好的人才乐意。”折绾一边擦眼睛一边笑着道:“那就难了。”她感慨起来:“素膳,你真的长大了。”这才多久啊,只在外头跑了跑,就明白了如此多的道理。她说,“看来送你出来是对的。”那就慢慢再找,随缘份去。就是一辈子不嫁又能怎么样呢?她给素膳立个女户,照样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素膳自己也不着急,“师父说我家财这么多,是不愁嫁人的。”“只要我眼睛不往天上看,能挑的不少呢。”折绾很是感谢周掌柜。她跟玉岫道:“素膳是没有母亲的,我如今瞧着,她跟素膳如母如师,很是欢喜。”玉岫:“正巧周娘子也没有儿女,两人正合适。”又再次问,“真的不答应?我是觉得这门婚事挺好的。”折绾:“这般的人生大事,我自然是听她的。”玉岫纳闷起来,“素膳那丫头看起来呆呆的,什么事情都听你的,怎么碰上姻缘的事情,就如此的……如此的警惕?”折绾也不知道。但这是好事。她道:“证明她可以自己做主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好,丹阳毕竟太远了。”玉岫笑起来,“是,太远了。”折绾浑身轻松回了英国公府,还收到了折家大哥大嫂的帖子。刕鹤春拿着帖子就道:“看看,看看,这是要从你这里下手呢。”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没有答应,难道还不懂么?非要上门!
折绾:“既然如此,那你就清楚的回绝一遍。”刕鹤春:“你来说。”折绾心情好,懒懒的在一边折腾花草,“怎么的?”刕鹤春:“这般的事情,你出面就行了,实在是拒绝不掉我再说。”折绾好笑,“意思是我做先锋军?你是将军?”刕鹤春:“差不多意思嘛。”折绾拒绝,晚上睡得很好。刕鹤春倒是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还跟折绾道:“你说,岳母真的不知道此事吗?还是大舅哥跟岳母吵架了?”折绾翻了个身继续睡。刕鹤春实在是个好奇的人。第二天拒绝了此事之后还跟大舅哥打听,“岳母今日没来?”折家大少爷:“是,最近病了。”刕鹤春还担心:“是么?得空了我带着阿绾和川哥儿去看望岳母。”等人走了,他哈哈大笑,“必定是吵架了。”折绾便发现他很是喜欢看人家的笑话。等日后他幽闭起来了,便是别人看他的笑话了。折绾记得陛下关他的缘由是说他御前失仪,得意忘形。具体是什么事情,外头也没有风声。刕鹤春没跟她说过这些事情,她想问问,他就说:“妇道人家,知晓这些做什么?”她就不敢问了。但他有惊无险的度过,即便是关起来,也是关在家里,没人磋磨,算不得什么大事,她就没再管过。这辈子也没有忧心此事。如今她在外头走得多了,倒是揣摩出一二:应该是因为太子。她记得那几年,太子和陛下的关系很微妙。不得不说,刕鹤春的运道是真好。陛下关了他,却还是对他看重得很。当时折家大哥哥还被他嫌弃过,说大舅哥是个“墙头草”:“见我落难,便在外头说我的不是,见我起用了,又来巴结我。”可见面还是亲亲热热的。折绾总觉得男人其实比女人会装。刕鹤春可没管她出神,还在说:“你要不要问问岳母出了什么事情?我估摸着是为了川哥儿,咱们也不好袖手旁观的。”折绾:“那你写封信过去,我叫于妈妈送。”刕鹤春:“我怎么写,叫人笑话。”此事就没提了。折绾则开始忙重阳的事情。周掌柜特意跟她说:“重阳登高,势必是要各家相会的。少夫人之前穿的衣裳,戴的簪花,都是好看的,有不少夫人来问料子样式呢。”折绾长得好,也很会搭衣裳首饰。明明是很简单的发髻,她在上面缠一朵鲜花和绒花就能变得雅致起来。衣裳也是一般的,有时候在上头吊个小珠子,腰下悬块玉佩。令人看了挪不开眼睛。夫人姑娘们总要问一问怎么做的,折绾便说是底下人孝敬。她们这般的人家不可能说生意,但有心的人会打听到铺子里去。不过给她们的东西可不能一样,那不是叫人家落了下乘吗?折绾穿出去的都是独一样,其他的夫人们衣裳样式也不会相同,日子久了,知晓自己的也是独一份,她们就爱过来做衣裳。世家都养了绣娘,但是小官夫人们却养不起,做她们的生意,只要价格不高不低,一年下来能赚不少。在目前还算是亏银子的闽南和花草铺子来说,衣裳和鲜花饼是她们最赚钱的生意。周掌柜为了赚银子心思百出,“北边是不时兴染甲的,但是南边时兴啊。我看江南那边来的夫人姑娘们都很喜欢。”素膳好奇,“咱们还要给人家染甲吗?”周掌柜:“有何不可呢?在咱们这里买了衣裳,挑了首饰,难道还不能染甲了?少夫人登高那日,便染了指甲去。”她说完转头教素膳,“只要有银子可图谋,便不要觉得里面没有赚头,积少成多,便成了大财。”这话折绾是认可的。哪里有女子不愿意自己从头到脚是精致的,她自己也喜欢。她后来也用凤仙花染指过,但是当家夫人不能太花俏,褪掉之后便没再做过。折绾点了头,“那你就要去找会的人来,要做得精细才行。”周掌柜,“我去慈幼院里面找人来。”折绾诧异,“慈幼院?”周掌柜:“自然。那里面难民不少,有些听闻京都可以住,以为有了希望,于是跟着一块北上,但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有些穷苦的就去了慈幼院里面做工。”“里头就有会做染甲的,我已经把会的都找来养着了。如今不时兴,她们就没什么用,可是后头兴起来了,厉害的染甲娘子必定要贵的。”她现在只用一两银子就跟她们定了契。折绾实在是佩服她的这份心思。后头确实时兴起来了。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呢。她笑着道:“那你明日选一个好的给我试试。”周掌柜:“哎,您放心,给您的肯定是最好的。”等折绾走了,她去挑人。一共有十来个妇人,她都是一个个试过手艺的,但最好的还是要挑。最后一个个的再试,挑中一个手艺好的,姓崔。结果刚挑好,就有人来说了。她们不敢找周掌柜,只敢找素膳,“我们都是认识的,她之前专门被人养了做染甲,主人家对她好的哦。结果洪水一来,就她活了下来,主人家一个没留下。她啊,命硬得很。”素膳很是不喜她这般的话,“那你跟她在一块,怎么见你活蹦乱跳的?”那妇人讪讪的退下去,素膳就对着崔娘子道:“只要你的手艺好,你也不用担心。但你要是偷奸耍滑,我肯定是用不了你的。”崔娘子恨不得当场磕几个响头。素膳第二天带着崔娘子上门,蝉月迎出来,“少夫人在等着了。”她瞧了后头的妇人一眼,笑着道:“少夫人说,先让你跟这位娘子去别有人间等着。”素膳:“是有客人么?”蝉月:“是,折家夫人来了。”素膳听见这个名字还是会下意识害怕。但她现在已经不用再去面对夫人了。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带着崔娘子往大书房去,将别有人间的门打开,跟崔娘子道:“坐一会吧。”用不了多久的。果然没过多久折绾就到了。她神色温和,语气温柔,崔娘子松了一口气,道:“少夫人的手很是好看。”她小心翼翼的献殷勤,“而且非常有力道。”但是有茧子。这般高贵的夫人为什么会有茧子?折绾柔和的问起了她怎么做染甲的,崔娘子下意识放松,“最简单的便是将花捣碎了,加些明矾在里面。”折绾恍然大悟,“原来是明矾。”她笑着道:“下回我做些新鲜的颜色给你。”崔娘子受宠若惊的离开了英国公府。四姑娘下午过来坐的时候瞧见了惊喜连连,“这般就显得手指头极为好看了。”折绾:“你要不要试试?南边时兴这个。”四姑娘点头,“那我就试试。”她以后也要去南边的。晚间刕鹤春回来,见她坐在镜子前比划衣裳,啧了一句,“你如今还真是喜欢这些。”他问,“岳母是不是来了?”折绾嗯了一句,“母亲让我告诉你,于家不是良配。”刕鹤春又感念起岳母的好来:“岳母对我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她是个极好的人。上回她没来给阿琰及时扫墓我还误解她,真不应该。”折绾在一边并没有多说,只不断换衣裳。刕鹤春今日跑了一天,也不想去书房了,就待在屋子里面。他是个汗脚,即便是秋日里了,因跑的地方多,还是一脱下鞋子就发臭,袜子都湿了。所以他很爱洗脚。折绾离他远了些,然后一转身,便见他拿着她的桃花粉抹脚后跟。他脚后跟跑得起皮了。折绾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用其他的擦吧,这是擦脸的!”刕鹤春心里明明白白:“这东西换个盒子,就叫青竹膏了,南边那群书生买的可不少,听闻用了去些损皮。”别以为他不知道东西其实是一样的。他以前觉得是女人的东西所以不用,但男人都用了,有现成的用一用又怎么了?何况他们用的是脸,他却是脚。他道:“瞧你那小气劲。”又嫌弃南边的书生粉头油面的,“之前也有南边的人来,但这回来得多了,聚在一起便发现了区别。”一个个的还扑粉。这是妇人家才做的事情,他很是瞧不上。陛下今日还说起了此事,很多人还在陛下面前为他们说好话,认为这是风俗原因,不可干涉。刕鹤春如今不敢乱说话,活生生憋到了家里跟折绾说。他嗤笑一声,道:“一门心思学妇人,哪里有心思走天下?”折绾如今很是受得住他的聒噪,她不理会就行了。你骂他,他反正不放在心上。但等他说完了,她要去重阳节的衣裳首饰也搭配好了,一转身就发现他的一双脚把整盒桃花粉用了个干净。第二天刕鹤春还从太后那里要来了许多宫里的膏粉,足足一盒子,都倒在了她的妆奁里。“喏,用吧。你不是喜欢探寻这些么?那就跟最好的学。”他欢喜的道:“不知道是不是涂了那粉,今日的脚出汗少了——你这里还有没有好用的?我也涂抹一些。”折绾看着桌子上被他倒的一团糟,翻的一团乱,深吸一口气:“何必要学妇人的手段,用妇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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