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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屋子很暗。
白鹿灵应宫里是没有地牢的,这里原本是佛寺,后来改做道观,但不管和尚还是道士,都不会在自己供奉的神明脚下搞这种血淋淋的渎神大作。因此这屋子是建在地上的,原做仓库,但是窗板结结实实订上,大门严丝合缝锁上之后,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王穿云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被关押了许久,久到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人们已经忘了她。
虽不算完全正确,但也差不多。
对于这个注定死路一条的小小蝼蚁,贵人们是完全没兴趣多看她一眼的。
他们不关心她的死活,也并不真心为帝姬遇刺这件事感到同情、怜惜、愤怒。
人人都在关心自己身上这口锅,人人都在关心自己的前程,并且为此恨不得飞马一日夜在汴京和兴元府间跑一个来回,至于犯妇姓甚名谁生得什么模样,关在灵应宫又是什么日月,谁在乎呢?
等整件事尘埃落定后,只有县尉试探性问一句,灵应宫不曾给出答复,这个女犯就继续扣在道观里,继续这么乌漆墨黑地关着。
每日里给一餐饭,一瓢水,都不是开了大门送进来的,而只是晚上摘下一块窗板,狗食一般地送进去。饿是饿不死,活也并不好活。
但这有什么关系?任何人待在这样漆黑寂静的囚室里,渐渐都会变得心平气和的。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像是有人说话,但这个小姑娘听不真切,她不知道这是白天还是夜晚,也不知道是真切的声音还是她的幻想。她的祖屋总能从黑暗里生出来,那屋子是有些破旧了的,却依旧能遮风避雨,尤其是冬雨缠绵时,老祖母点起火盆,那流淌在木炭中的火光,多么温暖,多么明亮。
有光线突然从门缝里迸裂开。
像火光一样明亮,比火光更加明亮!
缩在角落里的少女难耐地用手背遮了遮眼,可光线变作了光辉,绚烂璀璨,带着神异的锋芒!
有人站在门口,光正是自她身上而来。
“将窗板卸下,门大开。”她说。
赵鹿鸣很讨厌这种心理战术。
它可以勉强算作审讯的策略,包括但不限于摆出面瘫脸,往自己身后叠加光源,坐个格外高的椅子俯视对方,左右再站俩彪形大汉。
反正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突出审讯者的威慑力,最好是一打照面,对面立刻就被震得心理防线全部崩溃,乖乖瘫作一滩烂泥,问什么招什么。
她就这么走进门去,往右挪了一步,将自己挪出门口刺眼阳光笼罩的范围。
王穿云就很迷茫地看着她,迷茫又陌生。
“你是谁?”她声音很小,很和气地问。
门外戒备的宫女和内侍就都是一脸的惊骇莫名,但赵鹿鸣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她不认得她。
她决然地恨着朝真帝姬,玉京微妙护法仙童,白鹿灵应宫宫主,但当赵鹿鸣穿着一身
普通道袍走过来时,这个少女是不认得她的——就算那一日她冲上来,捅了面前这人一刀,她捅的,也是那个身着辉煌绚烂的神霄派大道袍的人。
“我很好奇,所以来看你。”她说。
王穿云皱起眉,“我犯了大罪,早晚是要被送去问斩的,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胆子特别大,”她说,“所以很好看。”
“我这算什么胆大,”王穿云苦笑了一声,“我是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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