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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宣走近律阁,听沙弥叙述着清明如何“心胸狭隘”如何“昏聩加罚”,言谈间若给清明换个帝王身份,这简直是描述昏君如何为了宠妃荒唐行事,不由喷笑出声,沙弥声音一顿,狠狠瞪了眼师宣,继续道清明如何私德有亏,不堪为尊者。
清明面无异色,招师宣在旁坐下。
清正瞄了一眼,见师弟训斥徒弟衣衫不整,不知那徒弟贴在师弟耳边说了什么,师弟又面露无奈,亲手替徒弟整理僧服,不顾场合的师徒情深让清正眼皮跳了跳。
待沙弥说完,清正转头问清明,“师弟,他之所问,你可有愧?”
清明一手拂过徒弟脊背,纠正好他的坐姿,抬首道,“师弟无愧。”
清正点头,看向下首跪着的沙弥,“如此,你抄罚翻倍,归去吧。”
阁外旁观众哗然!
沙弥涨红脸道,“我不服!为何仅凭尊者一言就决断是非,难道您也要与尊者相互袒护?难道佛国竟是如此不堪?”
佛丹事未了,清正哪愿被这小事耽搁,又言,“再一倍,速去!”
沙弥不肯,砰砰磕头跪地,“我若不问个明白,必不离去。”
“冥顽不灵!”清正甩袖起身,目露怒色,正待说出除弟子名赶出佛国的话,被清明阻止。清正见师弟起身,清俊眉眼间流露一丝悲悯仁慈,叹了句,“还是师弟你心软,这等不知悔改的顽徒,留有何用?”
清明冲师兄摇了摇头,拾阶而下,走到沙弥面前。
“你可知我为何改罚?”
沙弥红着眼睛瞪了一眼妙语,但刚才律阁尊者怒极之下连赶他离开的话都差点说出,沙弥顿时有些慌了,没敢再乱说话,只道,“弟子想不通。”
“待你抄满十遍弟子录,自明白我为何罚你。”清明又问,“你又怎知我徒不上早课未曾受罚。”
沙弥与师宣同时愣住,师宣挠挠脸,见沙弥又狠瞪他,瞥向睁眼说瞎话的清明。
清明目中清朗,底气十足,娓娓道来,“故我不上早课,与你一般罚写十遍经文,然,本尊身为人师,疼惜他昨日劳苦体力不济,代为罚之。佛爷听闻,训本尊不守礼法,教徒无方,罚本尊心法铸经雕于课室墙上,月内完工,本尊欣然领受,你可还不服?”
心法铸经,是炼制法器的衍生,把心中感悟之力凝实用以雕琢墙面,何其艰难?而刻与课室,沙弥们日日受清明感悟之力熏陶,早课事半功倍,大有益处,这可比罚妙语更让人喜闻乐见,阁外围观沙弥各个面露喜色,恨不得早日完工好日日睡在课室修行。
沙弥望向毫发无伤的师宣,还有一丝不甘,“可他……”
清明知他心中所想,只道,“宝珠有匣,若想毁珠,必先开匣。”
话毕,清明不再多言,带着师宣离开。
师宣出了阁,回头见沙弥怔怔跪在阁中未起,再瞄向护短的清明,拽着师父的衣袂欢喜道,“匣之坚固,难以撼动——师父你这般光明正大的护短,难道不怕毁了你一世威名?你替我受罚一事,怎也不让我知晓?”
“我早有言,你若犯错,无论对错,为师定先护你一个毫发无损,何必多言。”
“你这样,我以后真是一点错都不敢犯了。”
“知道就好。”
清明带着师宣继续参观藏宝阁开阔见识,公开的展示品看完,一被师宣催促,就打破底限带他去观赏禁区藏品。
其中有一座,外观形似天王宝塔的塔,“这是干什么的?”
“玲珑锁心塔。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必以魂消魄散才能抵偿,可若得佛爷怜悯,在刚死之时挖活心以塔锁之,执塔之人日日念经洗罪、功德淘心,待千年万载终于赎清罪孽,可放出来重塑肉身,以一片纯白之心再入修行。”
“犯下大错还有人抵罪,世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是也。”清明叹曰,“明知罪不可恕还偏要赎之,乃是逆天逆德逆道,执塔者多不能善终,最好的结果,不过是被锁心者忘却前尘重返天真,执塔者力竭而亡,否则,只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宿业。”
师宣“啧”了两声,越听越觉得这塔简直扎眼,推着清明远离这种不吉利的东西。
于此同时,从律阁出来的沙弥回去罚抄,静下心,书写弟子录。
一字字。
一行行。
以佛爷起头,“清”字辈四大阁主随后,跟“妙”字辈弟子十余众,妙语有号“故我”——笔尖一顿,这号虽不算职号,但尊者若以此钻漏洞,还是可以狡辩几分,然,尊者竟提都未提。继续写,是“空”字辈弟子百余众,中间又有数辈万余众,新进沙弥等好不容易写到自己,望望在金字塔前端的妙字辈,再看看位于纸页末尾,连统一赐名排辈都未曾有过的自己,终于明白清明为何罚他,原来先不说妙语如何,他都已目无尊长,再非议尊者以下犯上,实乃大不敬,怪不得连律阁阁主都看不过眼。
沙弥心里顿悟。
物极必反,原本若顽石不堪雕琢导致尘念堆叠成形,大有作茧自缚的迹象,现尘世烦扰被一念劈散,脑内明澈,心中清净,已斩尘念,当夜心境进阶,没有辜负他在新进沙弥中的才名,入了几位高僧的眼。
沙弥早上去做早课,一路行来受到不少恭贺,原本该沾沾自喜的他,竟然心中再无波动,淡然处之,心中越发为之前锱铢必较的自己羞愧,见妙语安座其间,上前自省昨日曾背后说人长短,妙语懒洋洋地挥手,并不在意,沙弥又表示亦想向尊者亲自道歉,可未有机会见面想请他帮忙,妙语动作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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