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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春天永远是淡淡青,仿佛阳羡雪芽滤过水,余在白瓷碗底那小小一撮碧。但春风被鸟雀衔着往南流,吹到了南疆的天上,便倏然漉染一层亮色,似乎清油浸过一般,既浓又深,时人做一种衫子,也学着南方的天色,取名叫春彩了。
占摇光回寨那日,天也这样好。
族人还同从前一样泼辣热情,老远就有人站在瞭楼上见着,大声嚷嚷着“回来了”,寨里便沸热起来,一众人结老携伴地出来迎。
少年翻身下马,才走一步就有一人上来握拳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膀。
“好你个十三,不声不响自己跑了,害我们几个平时与你玩得好的,被耶娘耳提面命着训,还要日日去族长阿婆前头发誓。”
占摇光眉眼一弯,嬉笑着说了两声“抱歉”、“得罪”。
热闹之时又有人从旁边支了只手出来掐他的脸,嘴里咕哝着苗话问他是不是瘦了。
他张口要否认,腿便似被个什么东西扑住了。
占摇光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条大黄狗。
黄狗嗷嗷扑了他一遭,又翘着尾巴绕着他转圈,久久不舍离去。
“阿光——”夲伩首髮站:yehua
少年眸色一亮,连忙蹲下身,伸手薅了薅它一身油光水滑的黄毛。
这时有道身影拨开人众朝这处走,见到低身抱狗的少年,轻轻叫了声:“十三郎。”
女子唇红齿白,肤光雪亮,眼瞳清而邃,仿佛苗疆无限青脉的云天。
占摇光抬首,眼睫复又垂下,轻声道:“堂姊。”
这人正是占玉衡。
她一来,招摇嬉笑的年轻男女们都规矩散去,为她开出一条道来。
占玉衡走至跟前,上下看了他一通,见他毫发无损,这才微微笑了。
“你能无事回来就很好了,其余的事不要多想,早些回去歇歇。”
少年点点头“嗯”了声,又等了片刻,始终没等到她提起阿婆的动向,心中一茫,如同蒙上一层暗霾。
回了住处简单洗漱了,占摇光从随身的包袱里找出一张保存完好的绘布,素底金鸟,正是千秋节那日,舒芙赢下的那盏白鹭转花灯。
那是阿芙送的礼,他当然不会令其孤零零地滞在长安。
但南下途中携着一盏灯笼未免麻烦,于是他拆了骨架,只将上头蒙的绘布带了回来。
占摇光读书功底一般,这种事上竟还有些天赋,只将灯认真前后反复看了几回,便把构造牢牢记在了心里。
这刻回到苗疆,他当即照着回忆画了幅草图,只待过几日去山上劈了竹作灯骨,应也能还原个七八。
做完这些,少年将笔一抛,半倚在椅上,瞥眼望窗外瞧去。
这里的一切都大异于长安,他住在吊脚楼中,往下望去,是郁葱蓊翠的密楚,楚中时有雀鸟飞高,毋论什么恣彩的羽色,落在了一碧如海的天中,也就成了小小的一点灰渍。
占摇光呆望许久,忽然朝天上灰渍吹了口气,没吹掉,于是又躬下身,随意挠了挠阿光的下巴。
少年轻声问:“你觉得我要不要自己去找阿婆……要的话就叫一声,不要的话就叫两声。”
黄狗乌溜溜的大眼在他身上转过一圈,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响,却一声都没有叫出。
它只顶了顶他的手掌,迫使他将手腕翻转过来,掌心朝上,这才把嘴抵在他手掌,又用力往下压了压。
“什么意思,你也叫我自己拿主意?”
占摇光头一偏,微卷发尾也随之扬起个小小的弧度。
他思索时下意识要去摸发间的银月,只是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那东西临行前被他留给阿芙了。
他只好放下手,回忆起舒芙的话来,慢慢道:“她当时也叫我自己想……可我自己的想法值什么钱,阿婆要是想见我,自然就叫人来唤我了。”
想到这里,他反而坚定了念头,转身入了房内,双手交迭往脑后一枕,人就倒在被褥上了。
“当日是她想用我和亲,我离寨也是为了保我自己,我才没错,用不着屁颠屁颠去她跟前认错,她想见我自然会找人来叫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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