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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余葵在小区附近超市买了十几只大号收纳箱,待组装的纸板又厚又硬,堆了半米多高,老板用绳子捆起来,她拖动都难,时景掂量两下,轻松扛到肩头。他的皮肤冷白,用力时,细细的青色筋脉便随着绷紧的均匀肌肉浮上小臂皮肤表层。排队结账。余葵过意不去:“我俩一起拿吧,这样你轻点儿。”时景伸手,从货架上拿了两盒草莓牛奶递给她,“你拿这个。”见她欲言又止,他觉得好笑:“小葵,我不是纸糊的,学校拉练经常负重几十斤,走几十公里路,这点东西轻得很,累不到我。”出了超市,两侧都是绿化带,干枯的枝条缀着新萌的嫩芽。风静静的,两人沿着返程的小路并行,都没说话。她偶尔偏头,就能看到他清瘦清俊的轮廓,在昏暗朦胧的路灯下,显得静谧又美好。这是一个特别的夜晚。在时景愿意敞开心扉,剖白自己后,那层隐约笼罩在余葵心里的迷雾散了,她试图努力回想之前的种种不甘和怨气,但奇怪的,竟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她只感觉遗憾。那么多年过去,他们仍像当初一样,是彼此唯一能倾诉最隐晦秘密的对象。小路漫长,氛围像是重回高晚自习,十七岁放学回家路上,他们推着自行车,在林荫道的路灯下并行。仿佛时间从未被偷走,他们的心重新挨近了。到家开灯。吴茜在外约会,还没回来。两人干脆合力,用宽胶带把十几只箱子都组装粘好,先开始收拾东西。在著名体育强校就读四年,余葵一毕业,就把能跑一千五的强健的体魄还给了母校,装了两箱杂物,就觉腰酸背痛,看着满地纸箱,瘫倒在沙发上捶腰休息。“不行了,要不你先回家,我还是明天晚上再收拾吧。”看时间还早,时景干脆接手,替她整理。余葵东西多是有原因的,她比较恋旧,什么都舍不得丢,小到清华时期的课本和答题卡,每每他回头问她,哪样东西还要不要,她都只有一个答案,“留着吧。”“但这只是一个纸折的兔子。”“室友送给我的……要不留着做个纪念?”如此往来几次,时景终于叹口气,“小葵,别人写给你的情书也留着么?”情书?余葵茫然了一瞬,瞧见他手里展开那张薄薄的粉色信纸,回忆猛地涌回脑海。大二时候,她期末连续几天在学校图书馆同一片区域占座复习,某天中午从洗手间回来,就在桌上看见了这封信。对方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最后也没出现,只是写了这么一封文字细腻优美的情书匿名表白,余葵当时留下这封信的原因,纯粹是觉得对方文笔惊为天人,字里行间都展露着作者海量的文学储备,出于对文科大佬的崇拜,才收藏起来。见时景往下读,她慌了,脸噌地涨红,从沙发上连滚带爬扑过去,蒙住他的眼睛把信抽出来,“就这一封,扔就扔嘛,你别看了。”时景扒拉开她指尖,从缝隙里瞧她,睫毛扫过她的掌心,痒得酥麻,“你喜欢过他么?”“没有!我都不知道人家是谁!”余葵跪坐在沙发的边枕上,比时景略高出一截,见他瞧过来,触电般缩回手,心虚错开眼:“就是图书馆里收到的,觉得他文笔挺好,留着当范文看看也不错。”他继续低头整理,假装若无其事问起,“你大学时候很受欢迎吧?”“才没有!”余葵反咬一口,“论受欢迎程度,你才是招蜂引蝶的天花板吧,几个月出不了一次校门,都能引得人家幻想做你女朋友,编了几百条恋爱日常,她对你那么了解,连我都信了。”“对不起。”他的动作顿住几秒,侧脸敛目,喉结滚了滚,“我希望永远别再遇见那么离谱的事,如果还有,请你给我为自己辩白的机会。他偏过头来,正视她。“你也许不介意,但我很介意,我介意你怎么看待我。”余葵被那眼眸看着,膝盖一软。她有点儿慌,攥紧信纸,呼吸也急促了两分,干脆鼓起勇气趁势问道:“那你有没有和人接过吻?”时景很坦诚。“有。”余葵的眼皮跳了一下。冷气和妒忌混着在心口乱撞,不问她难受,问了更难受。她唇口微动,正考虑要不要再往下刨根究底,打开这潘多拉的魔盒,他突然伸手捏住她细腕,从掌心扣出那张粉色信纸,慢条斯理铺展平整,夹在原先的课本缝隙里。他整个过程都低垂着头。直到封箱结束才开口,“我已经够克制了,小葵,别再那么看着我。”
克制什么?余葵没多想,她脑海中的天人交战终于有了结果,咬唇,含混地加快语速,“那你告诉我,你是和谁——”毫无征兆地,男人探身吻上来。室温是适宜的24度,灯光是暧昧的暖色,她的发梢柔顺黑亮,眼睛水光潋滟,唇色殷红发亮,一张一合,似是一种无形的邀请。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力。渴望越压越反弹,忍耐的弦越绷越紧,终于在抵达临界后骤然断开。而余葵对此没有任何防备。盯着视野里放大的脸,她瞳孔骤缩,颅内轰地一声哀鸣,停止了转动,只剩最直观的感官功能运作。他的唇触感柔软,呼吸滚烫,热气一下下拍打着她、灼热蔓延到脸颊每一寸皮肤,快要把她烧至干涸、融化。她忘记了怎么呼吸,只能感受他的唇齿在她唇肉上啃啮、捻摩。一下、一下。他稚拙,但赤忱、狂热地将她包裹、覆盖,一起往欲望深处沉沦、拖拽。又不知过了多久,余葵的肺部的氧气被彻底抽空,就在她几近要窒息时,相接的唇瓣终于分开,她脱力般跪坐不住,浑身瘫软地从沙发边枕往下滑。而他顺理成章把人接进怀里,任由女孩无力地攥他胳膊,鼻尖温存地抵着她鼻尖,呼吸缠绵。“不就是和你接过吻吗。”他说,“即便那晚喝了酒,你真不该这么快就忘了。”余葵好不容易生出点儿力气,闻言又一次滑坐到他怀里,被他的味道绑缚。慌乱间,她手脚并用逃窜,好不容才从欲望陷井里爬出来,爬到沙发另一端,大声指控,“你犯规,说就行了,干嘛还亲呢!”时景冷白性感的喉结滚了滚。“我提醒过了,让你别那么看着我。”余葵喘匀呼吸,后知后觉,她刚刚的问题,并没有设定前置条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吻不吻的问题,叫人家听起来,可不就像调情、挑逗般的邀请么?她想问的明明是:除她之外,还有没有吻过别人!门口传来吴茜的敲门声。机会稍纵即逝,又没法问下去了,她恨恨擦了一下唇角,趿着拖鞋去给人开门。“哇,你这东西都收一大半了,速度这么快!”吴茜绕过满地箱子进门,显然有点儿诧异,“小葵,你明天就搬过去么?”还不是时景催的!他半个小时的工作量,抵她一整晚。余葵含糊答:“应该就是明后天吧。”室友到家,便不好打扰人休息了,满地的收纳箱堆到墙角归类,余葵把时景送出门,走进电梯间,才想起,从钥匙扣上取了一支钥匙给他。“我上班时候,卧室你就不用管了,我今晚先把卧室的东西装箱……”余葵絮叨说着,视线落在他颈间,想起什么,“你等一下。”她匆匆折返,回到屋里,埋头翻半晌,把衣柜压箱底的平安牌找出来。2015年,高考结束那个暑假,她坚信会在清华园和时景重逢,于是,收拾离家的行李时,她把玉牌挂到了脖子上,一戴大半年。重要的人赋予了它重要的意义,每每心情烦躁低落,她想象着心口这枚平安牌,也曾感受过时景的体温,陪伴他走过漫长的岁月,心里便又有了勇气。直到从长沙回北京。当夜,她趴在寝室的帘子里哭到凌晨一点,想起脖子上还挂着他送的信物,猛然起身,想使劲把它拽下来,然而细黑绳太牢固了,差点没把她脖子勒断。脱下来后,她起先把它扔在枕边,而后又丢到床尾,最后扔进垃圾桶,然而没躺两分钟,她终究还是心情复杂地下床,弯腰从垃圾桶里刨出它洗干净,塞进衣柜最底处保存。她想着有一天再见面,一定要姿态高傲地扔还给时景,谁要他的破东西。她无论如何没想到,时间一晃,再见面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而她想物归原主的理由,也彻底变了。“你哥哥留给你的东西,还是你留着吧,它对你那么重要,高中时候,我看你一直戴着它。”时景猝不及防接过。目光触及掌心的平安牌时,他的眼眸渐渐深沉恍惚,借着灯光,似是怀念地看了半晌,将它攥紧又松开,而后亲手戴回她颈间。“送给你了,它就是你的。”余葵想让他起码有个念想,还要再劝,时景却道,“在学校,佩戴任何饰品都违反军容风纪,会被纠察责令整改,而且——”电梯门迟迟合不上,滴滴催促起来。他抬手,指尖替她顺了顺脑后的短发,那双眸蓬勃明亮,爱意浓稠,开口时却都悉数收敛,化作最朴素平常的言语。“这是我的祝福,我希望你一生都顺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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