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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姑娘很快也来了,因为大家太过心急和期待,纷纷要到门口去迎她,做主人的霍巧蓉既不好拦阻,自己也在屋里坐不住,于是一起都出去了。大家纯粹象是把石姑娘当成了一件至于稀罕的新鲜事,这热度大概见上两三回面之后才会消退。石家新搬来,原来的马车是北方样式,车身横宽,十分大气。但于江镇的巷子多,又窄,石家的马车到了巷口就进不来了,石姑娘只能下了车走过来。她旁边有人扶着她一只手,大概是怕地滑她走不稳。又林敏感地察觉到——石姑娘居然是裹了脚的。这让她有些意外,现在裹脚的风气并不算太盛,四奶奶就没裹,也没打算给又林缠脚。北方在这方面,听说比南方还要开通随意,石姑娘要是从京城迁来,怎么倒裹了一双脚?有人写诗夸赞女子裹脚之美,又说会姿态动人。可是又林只觉得心里发寒,缠了脚,自己连路都不稳——这人生已经毁了一大半了!等两人走到跟前,打了个照面,一群喳喳个不停的小姑娘全愣了。深巷薄雾,衬着一对少男少女十分鲜明。石姑娘一身淡黄的裙装,温柔淡雅。她身旁那个少年却是一件长的青布直裰,系着书生巾,眉眼说不出的俊秀。又林自打穿越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人物。这两人要是往湖上船头上一站,那可不是现成的白蛇传断桥会么?那个少年有礼的朝一群小姑娘们点头示意,眼睛象是会说话一样,每个人一瞬间都觉得被他注目了。这边顿时起了轻微的骚乱,有人想往前,有人想后退,还有两个胡乱的屈膝还礼——霍巧蓉毕竟是主人,礼数未失,上前招呼石姑娘,那个少年嘱咐了石姑娘一句:“玩得高兴些,下晌我来接你。”等他转身走了,一群小姑娘都有点儿回不过神来。就有人打听起来,这会儿小姑娘们还没学会太多拐弯抹角的说话技巧,直接问:“石姑娘,刚才那个是你兄弟?”石姑娘声音斯文秀气,但是听起来有些淡漠,并没有太多热情:“是我一位世兄。”她的态度毫不掩饰,但是小姑娘们的热情并没被浇灭。对她们来说,京城那样遥远,一切都令人好奇。而石姑娘无疑是她们了解京城的一扇窗子。更不用说她还这样斯文漂亮。霍巧蓉一副主人作派,很大方地说:“石姐姐一来,咱们诗社就可以起了。”石姑娘嘴角带着浅笑,但是很明显,她并没把这些女孩子们放在眼里,更不要说诗社了。又林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些姑娘们里头,比如王芷儿,大概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但是她们一个个都很认真。石姑娘在京城生活过,眼界和她们不一样。大城市的人总有一种优越感,于江虽然富庶,毕竟是小镇。从京城一下子迁到了一个小镇上,石姑娘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就适应这种落差。家事但如果要在这里长久的生活下去,那么早晚会适应的。又林和周榭坐一起说话,王芷儿靠着她们。其他人都比她要大一些,她觉得和又林一样大,所以两人该在一块儿。又林一边听她们说话,一边剥莲蓬菱角吃。她没留指甲,剥得慢,周榭看她光顾听了,莲芯都吃到嘴里去,苦得皱着脸,又不好吐出来,只能喝了一大杯茶去味儿,用帕子掩着嘴笑,然后把自己已经剥了皮去了芯的一小碟鲜莲子移到又林面前。又林笑嘻嘻地说:“多谢周姐姐。”周榭摸摸她的头。她家里全是兄弟,只有她一个女孩儿,两家住得又近,有事儿隔着墙喊一声就行,所以她倒是把又林当自家妹妹待了。王芷儿一脸羡慕,那边的话题她听得懵懂,总之印象就是京城很大,非于江可比镇,其他的就全然不知了。眼看场面挺乱,主人霍姑娘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起诗会了。”周榭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又林塞了一颗莲子到她嘴里,笑眯眯地说:“我又不会做诗,等下周姐姐替我多写一首。”王芷儿也眼巴巴的看着周榭,周榭左右看了一眼,慢慢镇定了下来:“好。”她没必要紧张嘛,在座的几个人还没有她读的书多呢。果然,小姑娘们这诗社不是自己做诗,而是抄诗背诗——这倒也挺好,最起码练了字,也陶冶了性情。霍巧蓉准备充分,说:“昨天下了一场好雨,天气终于凉快起来,咱们就以雨字为题吧?”长案收拾出来,研了墨铺了纸,几个人都去写诗。石姑娘却没过去,站在亭子边往外看。雨停了一阵,又淅淅沥沥的下起来,水面上被雨滴打出一圈圈涟漪。池子里的鱼也浮上水面来透气,吐出小小的水泡。石姑娘过来,又林主动让出半边位置给她坐。她生得瘦小,又穿得素净,不过看起来很活泼,眼睛也灵动,耳朵上一对珠子来回的打晃。石姑娘问:“李妹妹今年是几岁?”刚才几位姑娘互相见礼通名姓,李又林没想到石姑娘还能记得她姓什么,抿嘴笑了:“过了年就六岁了。”“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去背诗?”李又林摇摇头:“我不喜欢,瞧,这里鱼真多。”石姑娘望着下头游来游去的鱼儿,出了好一会儿神。又林猜她可能是想家了。这里虽然是石家的老家,但是石姑娘应该是在京城出生长大的,对她来说,京城才是她的家乡,而于江镇却是异乡。她住惯的屋子,吃惯的食物,相熟的闺伴,都在遥远的京城。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那么陌生,而她也显得与这里人与事都格格不入。周榭把写好的诗拿过来给又林看,很虚心地问:“你看这个成吗?”又林用力点头:“成,太成了!周姐姐你再写一个,就算是我的那份了。”周榭摇头说:“我再写一个,倒不一定有这个精神了。要不这一张算你的,我自己再写一首。”周榭是个很厚道的人,又林也不跟她客气:“好,那这张算我的。嗯,我来瞧瞧姐姐写的什么……小楼一夜听春雨,好诗啊。”“诗又不是我作的。”“字也写得好嘛。”反正好话不要钱,又林卖力的夸赞,周榭都让她给说得脸红耳赤了。石姑娘本来一直陷在她自己的愁绪中,这会儿倒回过神来。回来这些天,她一直不适应。衣食住行,都和京城大不一样了。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子透进来的一线光,反反复复地想,难道她以后就在这狭窄阴暗的院子里一直生活下去?她再回不到京城去了吗?这里的女孩子们同样让她失望,一个个不是呆蠢,就是浅薄,穿着打扮谈吐作派她都看不惯。不过这会儿周榭和李又林倒让她有点儿刮目相看了。这位周姑娘看起来人很是厚道和善,而小的这一个李姑娘又显得非常爽朗机灵。“能让我也看看吗?”周榭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把手里那张笺纸递了过来:“写得不好,请石姑娘指正。”石姑娘说:“周姑娘不用客气,叫我琼玉吧。”笺纸上工整的抄录着一首诗,看得出来周榭没有说错,字虽然一般,但是一气呵成,个个透着精神,尤其是最后一句,明朝深巷卖杏花的杏花二字,写得最好。石琼玉直接指出来,周榭笑了:“真的?我也觉得这两个字写得满意。”女孩子们的友谊是很奇妙的一件事,就这么两句话,她们彼此看了一眼,都笑了。又林又拈了一枚莲子扔进嘴里,笑眯眯看着她们。于是石琼玉问她们平时是不是总在一块儿吃茶写诗,周榭也问石琼玉在京城的时候都做些什么消遣。当听到石琼玉说京城的姑娘们春日里还会一起去骑马的时候,周榭和李又林都十分羡慕。别说骑马了,她们根本就没见过几回马。于江镇上的人,平时见得多的是驴子、骡子、牛,至于驽马,好吧,也见过几回,那都是拉车驮货的,与石琼玉口中的那些能骑的好马肯定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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