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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直到孙家的车走,后座上的小孩也没好言语地跟汪家人说再见。只把他这几天一直玩的鲁班锁从车窗,伸手递出来,要爷爷还给……汪家人。二十年,放在唇齿上念出来,总是短得不能再短的。可是汪盐再看到这个伤口,久到像她前世的记忆。明明不是她的,她却记得清清楚楚。记得这伤口当初豁皮烂肉的样子,如今,它早已愈合。留着处难以除去的疤痕,难看也丑陋。在他光鲜的最低处,轻易不示人。床上的人把散乱的两份协议重新整理出来,铺在被面上,要孙施惠去拿笔来,“还有,”她知道他有人名章,她见过他签公司的账目核准时都是签字加用人名章的。“用你的人名章,给我盖骑缝。”既然是白纸黑字的协议,她就要一板一眼地来。床边的人听了她的话不响应,汪盐干脆自己下来,去翻她包里携带的签字笔。当着孙施惠的面利落地签好她的两个楷体的名字。再把协议书塞到他手里,强调她的要求,签名盖骑缝。孙施惠把两份协议信手搁在床头柜上,随即往他地板上的铺盖上一躺,睡觉的架势也是耍赖,“人名章在公司。”汪盐比他大度,“好。我不急。我也信施惠少爷的征信,跑什么,也不会跟我跑火车的。”一八几的个头,往地上一趟,很难忽略不计。汪盐从他铺盖这里再回床上时,气不过,干脆踩着他的小腿骨爬上去。地上的人,两手交叠枕在脑后,吭半声,依旧躺着,幽幽声音浮上来,“你想我死早点说。”汪盐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床顶上的承尘,陌生极了。她原本就认床,再有人招她,她且和他气到底,“你要死也晚点,三年后死。现在死,我逃不掉不说,还惹一身晦气,到时候谁敢再娶我,新婚当夜死了丈夫的女人。”地上的人这下躺不住了,撑手坐起来,声音傲慢也气愤,“汪盐,你有点出息行嘛,你拿着我的那些钱,干点什么不好,还想着嫁人。不嫁人就不能活是吧!”“你管我。我就没出息了,没了头一个丈夫,偏还要再找一个。”孙施惠在地上散漫地坐着,汪盐平躺的余光都能看到他。就在汪盐以为他被她气着了,她暂时赢了的时候。孙施惠忽然开口,到底汪盐低估了他,这个家伙,他二十年就是口毒腹剑长成的,“就你这窝囊的想法,一辈子也别想拿到我的钱。告诉你,汪盐,我的钱可以养女人、养孩子,就是不养男人。你拿着我的钱去扶贫别的男人,我就是不准。谁知道你会不会掉头又去扶贫你的盛某人。”汪盐闻言径直坐起身,指着孙施惠的鼻子,“你再说一遍!”拿手指指人是汪家家教里最不允许也最鄙夷的。“孙施惠,你再说一遍!”两次警告,某人都是熄声的。汪盐甚至第三次发狠,“孙施惠,你有本事就再说一遍,我不怕等到天亮,成为别人眼里闪婚闪离的笑话。”她坐起身的缘故,不免比他高出许多。刚才被他气昏头了,都没看到他把那条绿底红海棠的被子,被面朝下铺在地上。汪盐简直怒气值攒到了头,她突然呵斥的口吻,要他起来!把她父母给的被子拾起来,“你不当惜,那还是我父母给的。你要睡地上,去拿你孙家的被子。”认识她这么多年,汪盐待别人都是和善的,唯独对孙施惠,吆五喝六地。她说着,就从床上下来,赶鸭子般地,要把孙施惠从被子上驱除出去。某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被她指着鼻子骂,再被她赶着起身来。气得他来回地走。汪盐把地上那条绿缎面的被子翻转过来,沉默了几秒,然后干脆嫁祸到他头上了,说他把被子弄抽丝了,“你看!”一身红睡衣的人拥着一床绿色的被子,皱着眉、噘着嘴,着实地有视觉冲击。孙施惠当真了,他走过来,蹲下身,还真的看到簇面崭新的被子上抽丝了一处。他个男人自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可是被子是她母亲辛苦忙给女儿的陪嫁,孙施惠就是不看她父母的心意,也明白汪盐这刚嫁出来的“不适应”。他明明替她虑到的,又亲眼看她哭一场。掉头,一言不合,就又和她吵吵上了。他连忙把那两床被子通通抛到床上去,也拉汪盐起来,声音识相也温和了些,“好了,是我不好,不该拿你的陪嫁玩的。”汪盐撇开他的手,不要他碰,也不稀罕他酸溜溜的话。孙施惠拖她坐回床上,又嫌满床的被子碍事,再往边上抛抛,自己也跟着坐下来。心思静下来,逻辑也跟着回来,想起他出去前,也许可能是不是他把被子掀掉地上,不小心划拉抽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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