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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空气好像被蓝浆漂染过一般,而冷清的屋子角落几盏闪烁昏黄火光的长明灯变成了绿油油的鬼火,颜华池愣了半晌,道,“还挺……好看。”
沈长清的注意力在别的地方,比如——蹲在油灯前嘤嘤嘤的女鬼。
“姑娘……”,沈长清平静地看着那几盏颜平留下的灯,听了一会这鬼哭狼嚎,实在有些忍无可忍,斟酌着字词,打断道,“别哭了,这灯怎么了?”
这女鬼哭唧唧讲了半天也讲不清楚,反倒是颜华池懒洋洋地回道,“她是那个什么……什么帝的一个才人,因为祈福的时候不小心打翻寺庙里的灯,就被送到这儿来了。她身体弱,虽然有婢女跟着照顾,却挨不住这里的阴冷,没几天就死了,那婢女也被赐死了,不过不在这里。”
沈长清叹了口气,心生怜悯,刚要开口又被颜华池插了去,“哦对了,就是她弄断了长帆,害我上吊不成反摔了一屁股墩…”
他这样说着,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停不下来了,“榕树底下打闹的那几个声音我听得出来,这几个姐姐教过我说话,经常跟我讲故事。”
“刚刚把我从井里捞出来的是这个正在墙边抠墙灰的姐姐,她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抠着教我写字,她很有才华,高宗看中了她的诗词,把她从青楼里带回来,可没几天就厌了。”
沈长清跟着颜华池的讲述把目光投到高墙之下,那里的墙皮脱落得不成样子,墙边的女子感受到目光,大方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沈长清回以一个微笑。
这样的故事颜华池讲了很多,这些姑娘们都很是心善,虽有遗憾,却从来没有生过害人的歹念,她们一代代帮助来这的新人,那些被帮助的新人又不断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相较之下,那口井就显得格外突兀,那里的怨气笼罩着整个冷宫,又不断向皇城四周扩散,阴冷的鬼气是导致京中下了三个月雨的源头。
“华池”,沈长清顺手揉了揉少年蓬松的发顶,“你的故事好像有人缺席。”
沈长清徐徐善诱,“告诉我,昭阳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颜华池笑了,不讲昭阳公主,却讲蚂蚁,“我翻开老榕树下的地皮,那里的落叶腐烂生蛆,蚂蚁吸吮榕树的树根,蛆虫啃噬榕树的树皮,你说他们可曾问过,老树愿不愿意?”
“我问过老树,可他总不回应,不过我很清楚一件事情,我不愿意。”
沈长清一时不知作何评价,沉默了一会。
颜华池以为他会质问自己捏死蚂蚁的时候有没有问过蚂蚁愿不愿意或者继续追问昭阳的死因,可他都没有,他只是长叹一口气,把手伸给自己。
颜华池不解地用那漂亮的丹凤眼望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沈长清,后者温和地回视他那双眸子,“姑娘们可有讲过国师的故事?”
“当然有”,颜华池没有犹豫,轻轻把自己的手搭在沈长清手心,“她们讲他的时候,总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我就总劝她们,那长清君毕竟是一国之师还是个仙人,她们这样实在是有辱斯文。”
“此前我是一国之师,此后我是你一人之师”,沈长清握紧了少年骨瘦如柴的手,“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颜华池怔了怔神,没有什么反抗情绪,只淡淡笑道,“原来是你,那你可千万别后悔呀,长清君。”
沈长清莫名从那笑容里觉出一点危险,仿佛被豺狼盯住一般,如芒在背。
“皇位和长生我都没有兴趣,不过我对您本人很有兴趣”,颜华池顿了顿,添了二字,“师尊”。
姑娘们听说是长清君都围了过来,先前哭唧唧的姑娘率先哼哼唧唧开口,“国师可不可以送我们走,我都被困了三百年了,早就想走了。”
抠墙的姑娘远远站在外围,屈膝行了一礼,“国师送走我们之后,替我们看着点华池这孩子,华池的字是我起的,字素秋。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他活得太苦了,我想他往后平安顺心。”
“好字,我记下了”。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遗愿,大意都差不多,祝愿天齐山河月明盛世长安,在这最后一刻,她们不约而同放下了心中支撑自己几百年的执念。
沈长清一一答应她们,姑娘们自觉排起长队,一个一个走到沈长清面前。
沈长清的手轻轻搭在她们百会穴,像是一阵轻柔的抚摸,而在那之后,三魂碎成光片,又与六魄一起重聚,新的生命在人间某处呱呱坠地。
颜华池在一边静静等着,默默注视着沈长清骨节分明的手。
等到最后一个姑娘消散在眼前,颜华池终于开口,“这个要怎么弄?摸一下就行?”
沈长清收回一半的手一顿,回眸看颜华池,从颜华池那黑亮的眸子里看见一点明晃晃的醋意。
沈长清心中好笑,那手转了个弯儿抚上颜华池头顶,用力揉了揉,“得空了就教你,以后这种事你来,为师老了,正好偷闲。”
“师尊活了三千多年,没少摸姑娘们的头吧?”颜华池不但不买账,还变本加厉,“徒儿以为,您只摸过我呢——”
这话说的不中听。
而且容易造成什么不太妙的误会。
沈长清不知作何回应,缓缓收回手,“若日后为师娶妻呢?便也只摸你”
颜华池低头笑了笑,“有何不可,新婚当夜,徒儿给二位敬酒。”
“您喜欢百草枯还是鹤顶红?”
沈长清不答,他不想理会徒弟的疯言疯语,盘了盘菩提珠儿,指着前边道,“闭眼睛,然后默数三步,你就能出鬼门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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