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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辛箭箭杆中空,挑刻了无数缠绵腾飞的鸟雀,在箭镝处描绘几朵云雾,箭尖锋利,呈完美精致的菱状。大瑀极少铁矿,冶铁技术平庸,铁器依赖南方的附属国赤燕而来。高辛的铁箭让靳明照满怀好奇。他想从贺兰金英这儿得知的,也正是这些铁箭的秘密。但令他失望的是,贺兰金英是在北戎长大的高辛人。高辛族早在几十年前遭遇大难,全族俱灭,幸存之人纷纷流落四方,难以找寻。贺兰金英对高辛族及高辛领土的所有记忆,全都来自父亲的讲述。纵然如此,靳明照仍听得津津有味。靳明照与烨台部落中同龄的中年人大不一样。他身上仿佛还留着一部分的孩子气,对异族的传说充满兴趣,听到兴起处,他会拿出笔墨认真记录。“我家中有两个孩子,都喜欢听故事,小儿子尤甚,每次回梁京,我都会被他缠着,不说上二三十个边地故事,那是绝不能脱身。”靳明照跟贺兰金英解释,“你告诉了我,我回去告诉他,便等于他也知晓了高辛族的往事。”贺兰金英便以为他的小儿子是个健壮结实的毛头小子。“他十分端谨文静,加之体弱多病,练武很慢。”靳明照笑道,“与战场、战马或兵法相比,他更喜欢随处去玩,不受约束。”谈到这个孩子,靳明照是有些黯然的:“他受困梁京,无法外出,我得多寻找些故事给他,满足他的好奇心。”贺兰金英便搜肠刮肚地想,讲了许多古怪的高辛传说。作为回报,靳明照会与他聊梁京与封狐城的风物。靳明照十分谨慎,他只说这两地的食物、气候,偶尔会提到梁京出名的潘楼,还有燕子溪穿过的岷州桥。半个月后,靳明照在即将启程回西北边防军的前一天,释放了被囚的十几名北戎战俘。贺兰金英问他为何不干脆杀了了事,靳明照笑笑:“我今日放你们回北戎,是希望来日北戎也守两国之信诺,不要杀我们大瑀的俘虏。”“大瑀有你在,怎么可能被北戎攻破?”贺兰金英只觉得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不可相信。“我也会死的。”靳明照回答,“我身不在朝堂,但朝堂之人却忌惮我。猛将如猛虎,若是囚不得,饲难服,那便不堪所用。”他说得文绉绉,贺兰金英并没有听懂。离开时,靳明照的护卫给了贺兰金英一些水和食物。虽然战俘每人都有这些东西,但贺兰金英的比别人丰盛一些,靳明照笑称,这是贺兰金英给自己讲了半个月故事的酬劳。“有机会你也去高辛族领地看看吧,”靳明照与他挥手道别时说,“那是你的家乡。”“……我是北戎人,”贺兰金英忍不住道,“高辛领地之于我,只是个陌生的地方。”“你是高辛人,也是北戎人。”靳明照大笑,“你们不是都信奉神灵么?原来驰望原的神灵这样霸道,竟规定一人一生只属于一个地方?”贺兰金英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何必拘泥于血统身份?你若有了一匹马,天下哪儿都可抵达。你不想去看看梁京的燕子溪与岷州桥么?梁京欢迎天下所有的客人,只要你不是带着践踏的目的前往。”靳明照道,“你去过赤燕么?那里炎热异常,没有冬季,赤燕人一生都没有机会看雪。还有与大瑀一海之隔的琼周,赤燕之南的若海。若海大无边,但海的另一面是否还有别的土地?”贺兰金英紧紧皱眉,这些都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靳明照笑道:“罢了,这些都是我与孩子的闲谈。你当作笑话听听就成。我曾以为高辛人应当心怀远志,没想到你竟甘心乐意,当北戎一匹钝马。走吧,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会的,一定会。”贺兰金英忽然说,“我是要当大将军的人。靳将军,你今日在这里不杀我,来日必定后悔。”靳明照大笑:“那便来日在战场重逢吧。”他话锋一转,透出一丝冷硬杀气:“高辛人,若有那一天,我定会亲手为你收殓尸体。”林中极静谧,只有风声呼呼吹过。帐门悬着一盏骨头做的风铃,敲出笨拙声响。贺兰砜说完,靳岄只是怔怔发愣。靳明照一年难得回家一趟,他与姐姐确实都喜欢听他讲故事。他那时候还年幼,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大战,爹爹又和什么人打过仗,但他却清晰地记得,有一年靳明照回家,不知为何,讲的全是一个名为高辛的外族。他那时第一次得知,家中被父亲奉为至宝的黑色箭矢原来是高辛箭。他还懂得高辛族奉鹿为神,他们坚信风是土地上最自由的东西。高辛人居住在库独林山脉的最西端,神山名为血狼山,是一座红色与黑色杂缠的高耸山岭。他还知道高辛人擅长冶铁,能打造最坚硬最尖锐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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