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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扫完墓、送完饺子再往回走,日头已经落了半山了。奔波了一天的小轿车披着昏昏夜色,穿行过大街小巷的万家灯火,赶在盛公馆的饺子下锅前开进了院子。门敞开着,管家还有虞思一群人都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着他们回来吃年夜饭。火红的灯笼挂在门上,映得院子里都红彤彤的,像是能冲散所有夜色里的黑暗似的。从车上下来的盛月白看着,忍不住愣了愣。这景象其实与以往并无不同,但盛月白前两年每回从墓地回来,心里都只记得墓上的冷清,以及心里久久不能散去的那份惨淡悲凉的伤怀。此刻却才发现,家里其实年年都是这样的喜庆热闹。“怎么了?”陆政见盛月白顿步不前,低头问道。盛月白回过神,笑着摇摇头,拉着陆政一起朝着从屋里映出的光走过去。盛家年夜饭每年主食都是饺子,一大桌子菜,再加上几大碟饺子,热腾腾的端上桌,一桌子人便围在一起边聊天边吃饭。桌上人一起喝了杯葡萄酒,说完了喜庆吉祥的话,便开始各聊各的。盛月婉醉心于盛家的生意,一门心思都是生意上的事,这时正好虞舒也在,便又找虞舒聊了起来。盛月婉问:“我那天晚上走得早,听说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柳老板从会场出来的时候脚滑了一下,从门口楼梯上摔下来了?”虞舒幸灾乐祸的说:“摔得不轻,当天晚上就抬去医院了,手臂骨折。”“这么严重?”盛月婉挑了挑眉,说:“我还以为是谣传呢,柳老板年前到处找人借钱,前几天都还跑到外地去了,伤成这样还这样四处奔波……”盛月婉啧啧两声,貌似同情的挖苦道:“柳老板可真是老骥伏枥,令人佩服啊。”虞思差点把嘴里的酒吐出来,低头咳嗽了几声,才忍着笑说:“可不是,今天下午我跟思思从墓上回来,还碰巧在官道上看见他了,估计是才刚从外头借钱回来。”“钱哪儿是这么好借的。”盛月婉想起之前为了增股天天请银行行长吃饭的情形,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现在这年头,连银行都拿不出多少现钱了,哪儿还有人有钱借给他。”虞舒说:“不借又能怎么办,洋货正热,裁缝脂粉铺子近几年流水本来就不行,成本又高,根本赚不到什么钱,现在整个上虞商会全靠个远洋公司撑着。”“他们家底远不如盛家厚实,这次增股一口气借了那么多钱,现在粮食援助合同流了产,哪里还腾得出手……”虞舒说着顿了顿,余光看了眼今天同在一桌上吃饭的,如今上虞几大商行最大债主,说:“到最后走投无路了,还不是只能找地下钱庄,总不能真把家底都赔了去。”盛月婉摇了摇头,语气分外同情地道:“借了就是死路一条,拆东墙补西墙,到最后不被高利拖死才怪了……”盛月白和陆政坐在一块儿,听盛月婉他们聊了一会儿,才想起债主就坐在自己旁边。盛月白碰了碰正一门心思挑鱼肚子上刺的陆政,问他:“柳家他们到时候到期还不上钱,你打算怎么办?”陆政把挑好的鱼放到盛月白碗里,放下筷子。那几家商行借钱时抵了几家最大的铺子给陆政,还不上钱,自然就要拿铺子抵债,再简单不过了。盛月白这时问陆政打算怎么办,陆政倒是一时没理解什么含义。盛月白见陆政没说话,凑近过去,有些疑惑的轻轻“嗯?”了一声。陆政看着盛月白近在咫尺的脸,呼吸不自觉加快了,喉结滚动一下,说:“我都听娇娇的。”陆政声音虽低,但周围人坐了一桌子人,隔得又近,多少也能听到点儿。盛月白脸蓦的一红,也忘了刚才是要说什么了,掩饰性的望了望,结果一抬眼,就对上坐在旁边姐姐的目光。盛月婉眼神含着几分揶揄,看着盛月白笑,显然是听见刚才陆政说的话了。盛月白耳根子发烫,默默扭回头,坐正了身子,若无其事的给自己夹了个饺子,又给陆政碗里也夹了一个。“尝尝这个。”盛月白说。“我们家月白跟陆先生可真是好。”盛月婉托着腮,叹了口气,说:“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有过这待遇,到陆先生这儿全破例了,我看着都忍不住要嫉妒了。”桌上人闻声都望过来。陆政对其他人一向都淡定得不行,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闻言只礼貌性地抬起了头,没有说话。盛月白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即夹了个饺子到盛月婉碗里,说道:“姐姐也吃。”虞思立刻凑热闹地把碗端起来,举着婉连声喊道:“我也要,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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