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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谢耘要下床,无澈赶忙拿了件外衣过来,谢耘一瞧,正是那日程克青抱紧自己时所穿的衣物。他接过来撑开外衫的后背,干净如新,除了些褶皱压痕,什么也没留下。
谢耘仍旧不肯相信,举着外衫透着光,一丝不茍地探寻,却是徒劳。
无澈忍不住,开解道:“天干物燥,泪痕已经烘干透了。”
“罢了,她什么也没有留下。”谢耘笑了一声,自嘲般自言自语道:“像是从未来过一样。”
他将衣衫整齐迭好,递给无澈,“仔细收起来,去找一件素色的衣服来。”
无澈脸色难堪,瞅了眼谢耘,悄声道:“要不,换个雪青色吧!”青字一出,无澈瞠目结舌,恨不得上手咣咣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我本应披麻戴孝,如今仅穿件素色衫子,你也要管?”谢耘面色一沉,语气竟带着些恼意。
他转过身子,正欲起来,余光瞥见一闪闪发光之物,夹在床上一对软枕缝隙之间。
谢耘修长的手指一勾,从床枕之下取出一只手镯。金器闪烁,一只金头赤目的孔雀绕成一圈金环,谢耘忍不住伸出手臂,将自己手腕上的金镯与这一只一碰。
“铮铮”有声。
往日历历在目,那时她言笑晏晏,眨着眼睛问自己:“是小的有眼无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谢耘心里乐开了花,往后的一辈子那么长,他偏要桩桩件件算个明明白白,可谁曾想,本以为漫长的一辈子,就这么潦草到了头。
一滴泪水砸在孔雀头上,摔成四五瓣,映衬得孔雀的一对赤目竟像是滴下了血泪。
哗啦啦流水的声音不绝于耳,连带着星星点点的水滴溅射到脸上,程克青只觉得脸颊痒痒的,情不自禁伸手一抹,竟然将自己惊醒了。
她大喘一口气,双眼微睁,映入眼帘的便是头顶上的钟乳石垂悬而下,怪石嶙峋,姿态万千。
阴冷的暗水沿着钟乳石的纹路,一滴一滴砸到自己的脸上,程克青刚想挪开身子,却发现周身奇痛无比,稍微一动便牵连筋骨痛到极致。
她只好转过脸,遥遥一眺,才发觉此刻身处于一个幽深的溶洞里,一旁架着篝火,跳跃的火苗倒影出根根钟乳石也随之舞动。洞内仍有汩汩暗河流淌,洞口外的流水声沿着溶洞涌进来,狭窄的洞口竟成了天然的扩音器,每一份动静声响都争先恐后钻进自己的双耳。
程克青缓了缓,脑海才逐渐清明了几分。她依稀记着潜江台下是奔腾不息的流水,莫不是水流湍急竟将自己冲到这溶洞内了?
那这水流劲也忒大了些吧?
正在出神之间,洞口信步进来一人影,程克青心一紧,下意识伸手四处摸索,却未曾寻觅到簪云剑。
她是一心求死,但所求的,可不是这般死法。
那人影走近了些,借着火光,程克青终于看清了来人模样:身着鸦青色长衫,布料陈旧不堪几近发白,长眉长须几乎花白,头发被木簪挽起,面容清癯身形消瘦,周身散发着飘逸仙风道骨之气息。
倒像是道观里的菩萨般超凡脱俗。
他一见程克青,和气朗声道:“估摸着也该今日醒了。你肉体凡胎未到大境界,啃点酸果子垫垫吧,这地界也没什么吃的。”说着将怀里三两颗野果子递给程克青。
程克青并不接,她挣扎着靠起身子,警惕道:“你是何人?把我的剑交出来!”
那人微微一笑,将野果子随意摆在地上,道:“小姑娘,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言谢,反而如此咄咄逼人?这般恶劣脾性,难怪年纪轻轻遭受了不少苦楚,我看你内力泄尽,虚损过度精元大亏,可谓是日暮途穷。若不是遇见了我,可早托生去了!你老实交代,师从何处?哪里偷得的宝剑?”
程克青方才醒来,这人一段曲曲绕绕的话缠得她脑子停滞不动,虽然此刻她是丧家之犬般任人宰割,但嘴上功夫却不饶人,“你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三剑山庄程克青是也。你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亏心事,躲在此处避祸么?连名号也不敢报上来?”
那人也不恼,点点头悠哉悠哉道:“哦,原来是程卓英的徒弟,难怪如此不逊,也是可以理解。竟想着跳潜江台自尽,却是勇气可嘉!既是师从三剑山庄,为何会有云霓的簪云剑?你还说不是偷得?”
“放你的红薯苞谷屁,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清楚,这是我娘的剑!”程克青不假思索破口大骂,猛地用力吼出声,竟有些气竭,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亲口承认自己也是有娘亲的人,程克青心中居然有些羞涩,原来喊出“娘”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口。
不曾想,那人听了程克青的话,大吃一惊,倾身靠近程克青,急忙问道:“李云霓的孩子尚未出生便死了,何时来你这半大姑娘做她的便宜孩子?你到底是谁?”
见他终于不再气定神闲,反而有点气急败坏,程克青下巴一挑,傲然道:“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老贼,你管我是谁,难道你问我,我便要和盘托出么,我就不说,偏偏急死你!”
那人捋了捋自己的长须,掐着指头沉思了一番,怅然道:“我在此处待得太久,竟不知云霓有了孩子,不过瞧着你的年纪,与那死去的孩子差不多年纪,约莫是当年事有变故才会造下此等罪孽。”
他摸了摸程克青的额头,柔声道:“我乃临阳观掌门吕松榛是也,是你母亲的知己,是你师父的好友,你不必见外,也算是因缘际会,你抱着簪云剑坠入深渊,我本是为了剑才救人,冥冥之中居然让我救下了云霓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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