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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调的机会第一天,陆守俨去上班了,初挽上午没课,便拿了衣服去洗,这会儿有几个不上班的家属在家,也都洗衣服呢,水房里倒是热闹。大家伙看到初挽,意外之余,便和她打招呼:“平时都是你爱人洗衣服,难得见你也过来洗衣服。”初挽听着,笑道:“他以前在部队都是自己做,已经习惯了。”这么说起话,大家七嘴八舌的,难免讨论起来,听起来大家都觉得她命好,羡慕她。“我听我们家老赵说,你爱人家里可不简单,这么大的背景,你爱人又能干,等你上学毕业了,可不得麻溜儿分配个好工作,你这可是掉到了福窝里,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别看陆守俨初挽才搬过来,但是机关大院里都传遍了,这是谁谁的儿子谁谁的儿媳妇,上面几个哥哥也都前途可观,要说这种背景,干躺着都是大好前途,偏偏人家十几年军旅生涯,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立过大功的,像这种,都不用多想,那肯定是重点培养的苗子,就等着往上拔了。这个时候,大家看初挽,难免说不上来的滋味,羡慕自然是羡慕得很。毕竟年纪轻轻的,才多大,也就刚够年龄结婚吧,结果就嫁了这么好的人家。关键爱人又是个疼媳妇的,平时大家都瞧得真真的,洗澡水都得男人去倒,这小媳妇是肯定不动手的。在这种羡慕中,也就有人想探探初挽的底,问起她家里情况来。初挽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说自己是十三陵附近村里的,家里没人了。大家一听,面面相觑,乡下姑娘,嫁这么好的人家?等初挽洗到一半,进屋拿晾衣架的时候,霍翠凤便和旁边媳妇说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找的,乡下的,年纪轻轻的,就找了这么一个好人家。”旁边媳妇道:“年轻吧,仗着年轻,只要使得出来,找个年纪大的,也不难。”她这一说,周围几个暗地里撇嘴。不难,你怎么不找一个?谁不知道陆守俨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大家都一个单位的,谁不知道谁不羡慕?霍翠凤还待要说什么,丁彩丽从旁,一直听得真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突然笑着说:“人家初挽那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你当京大的研究生随便谁都能上的?”她这一说话,周围好几个都看向她。毕竟这一层楼,就属她男人职位最高,别人多少看她面子。丁彩丽搓着衣服,笑呵呵地道:“你们看到没,前几天,我那遭瘟的妹夫来了,可把他气得够呛,他给了我妹一笔钱,给了房子,落了一张破烂画,可算是让我狠狠出了一口气,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还不都是人家初挽眼力好,帮我看着的!这种本事,有一个算一个,谁能有?”丁彩丽确实提起这件事来就气顺。她妹妹拿到房子后,她帮衬着赶紧卖了,连同之前弄到的钱,一起存到存折里,之后托关系,赶紧给她妹妹调职,给弄到外地去了。到了外地,她想着再想办法给妹妹介绍个对象,这不就重新把日子过起来了?至于那遭瘟的妹夫,她自然是不搭理。听说那妹夫拿着那副名画剩下的底子,去找专家鉴定,专家直接说你这是魂子画揭剩下的,如果卖也可以,一两百吧。一两百?那妹夫气得够呛!一两百,说出来也是一般人几个月的工资,但是比起他送出去的宅子,比起他分给丁彩虹的钱,那都算什么?这和他所想象的差距太大了。他大怒之下,找丁彩虹,结果丁彩虹已经跑了,来找丁彩丽,结果机关大院都没进去,还被丁彩丽找了公安局来,说他□□挑衅闹事。要知道丁彩丽爱人的级别在那里,丁彩丽做什么都有底气,之前是因为自己妹妹,投鼠忌器,现在却是不怕了,恨不得找茬修理一下这前妹夫呢。那前妹夫被这么一教训,也是老实了,不敢来找丁彩丽,只能吃一个哑巴亏。丁彩丽想起这些,心里畅快得很,对初挽那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觉得这是初挽真本事,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不怕。再说人家初挽好学历好本事,年轻有相貌,怎么着,就不能嫁个好人家吗?丁彩丽这么一番说,可是把一群女人镇住了,大家都没得说,只能点头称是。于是等初挽回来,她发现水房里静悄悄,大家都专心搓衣服,还觉得纳闷。丁彩丽笑着说:“没什么,好好洗衣服。”初挽只能点头。到了现在,大家都看出来了,知道初挽是被丁彩丽罩着的了,谁还敢说什么呢。那霍翠凤也觉得心里不得劲,她今天说初挽,也不是只因为羡慕或者嫉妒了,还是不痛快。她家老牛知道初挽花一百五十块买了一个罐子,还是和他们罐子差不多的,自然是难受,憋屈得慌,后悔得要命,甚至开始觉得,如果当时直接找上初挽和陆守俨,兴许他们就买了自己罐子了,那自己不是好歹挣点钱?其实一百五十块,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一个多月工资,不至于那么难受,但那种卖漏了的憋屈,怎么想怎么别扭罢了。为了这个,两口子互相埋怨,霍翠凤对初挽自然有些不痛快。现在见丁彩丽又向着初挽,她就更别扭了。她捏了一把洗衣粉,往衣服上一抹,随意地搓着,口中却故意道:“我听说现在国家提倡干部要下乡接触群众,那些省直机关已经组成扶贫工作队,下乡搞贫困县帮扶,咱们单位现在也得组织外调,听说各级别都有名额,就连厅级也得按照比例来!”她这么一说,众人想起这茬,便没声了。其实都知道,但没人提,都彼此瞒着,现在她这一说,大家便小声说起来,这话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毕竟说不定就轮到自己爱人下乡呢。万一外调挂职的话,那就说不好了,吃苦受罪不说,单位的一些升迁机会和福利估计白搭了,更怕的是等几年后回来,估计连位置都没了,黄花菜都凉了。初挽听着大家讨论,知道这是大家都避着的,都不愿意外调。不过陆守俨并不是寻常混吃喝的子弟,他是陆老爷子寄予厚望的儿子,是心存大志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人,不可能一辈子窝在机关里图现成的。这个时候,他不可能躲着,只能打头阵,往前冲。所以这也不是她要不要接受她愿不愿意的。再不舍得,该外调的,总归会外调。过了国庆,研究生课程终于正式开始上了,初挽也大致熟悉了京大考古系的人员班底。除了她所知道的岳教授,黄教授,苏鸿燕的父亲苏玉杭也在,除此之外,还有几位海外归来的考古学教授。苏玉杭乍看到初挽,也是尴尬。之前那件明三代空白期的瓷器,他其实一直想找初挽详细问问,结果后来知道初挽准备结婚,又是嫁了陆家那种人家,也就不好叨扰。后来他研究了好一番明朝空白期瓷器,也没研究出所以然,这件事便搁置了。谁知道初挽竟然直接做了岳教授的弟子!本来这件事,对于苏玉杭来说,是有些丢人现眼的,是不太想摆到明面上的,在学校里反正也没人知道。但是现在,初挽来到学校,还当了岳教授的研究生,那感觉就不一样了。他和岳教授本身是平起平坐,彼此还有些竞争关系,现在自己在岳教授研究生那里落了下风,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苏玉杭着实看了初挽好几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岳教授感觉出苏玉杭欲言又止,便问起来,苏玉杭看了一眼初挽,初挽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犯嘀咕,想着反正瞒不住,再说还不一定初挽就正确呢,当下也就直接说出来:“也没什么,不过我和小初同学倒是见过,也是有缘。()”于是便把这件旧事说出来了。这么一提,在场几个考古学老教授顿时起了心思,便分析起来,大家全都是行家,史书古籍全都信手拈来,从《明史》说到《英宗实录》,从《英宗实录》又讲到了《大明会典》。引经据典一番后,岳教授终于道:≈ap;ldo;从这些史书的零星记载看,明朝三代空白期并不是没有烧窑,只是少数罢了,比如正统元年,就要烧制供内库用的瓷坛,而且详细规定了每岁七百五十个,又比如天顺三年,光禄寺烧制素白瓷和龙凤碗碟,要求减造十分之四,这都说明这三代陶器烧制从未断过。?()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黄教授赞同:“其实要鉴别这三代的瓷器,倒也不难,这三代的器型大多沿用永、宣瓷器的款型,但是削足不规整,琢器一般底部无釉。”这么说着,初挽也就提起那句“大()明正统一年春月十七日恭造”,于是几个教授重点分析了“春月”这两个字。大家分析来分析去:“春月,这就是要祭祀了,帝王祭祀五谷之神,奉旨烧制,情理之中。”初挽见此,也就表示下一次可以直接带着那物件过来,大家一起观摩欣赏,几位老教授一听,自然感兴趣得很。依他们的身份,是可以直接去文物局库房的,想见什么就见什么,但是明朝三代空白期的瓷器,确实见都没见过,这样也算是开眼了。旁边苏玉杭听着这些,那脸色肉眼可见地难堪起来。不过到底是勉强笑着说:“那三代自然是有烧制,不过这些也不轻易外流,现在能得的,十有七八是后来伪造的了吧。”然而他这话一出,几个教授齐刷刷地看他,显然很有些不敢苟同。但大家都是做学问的,也不至于直白地反驳他,只有岳教授道:“我们做考古学问,讲究一个严谨,话出必有因,等见了初同学的这盖罐,再说话吧。”苏玉杭见此,觉得岳教授这是拿话压他,便讪笑了声:“岳教授说得是,受教了。”他说受教这两个字,多少有点别样意味,在场众人听出来,不过假装不指,改而说别的了。初挽看着这一幕,多少感觉到了一股硝烟味。她也是没想到,原来这些考古学老教授们,内部还有这种间隙。明显苏玉杭不太服气岳教授,不想承认那瓷器是真的。不过细想一下,倒是也明白里面微妙的心思,如果苏玉杭当着大家的面承认,自己看漏了一件明朝青花瓷,送到他眼前他都嫌弃,最后是自己这么一个年轻后辈收走了,那不是明摆着承认,他这个当考古教授还不如自己一个学生吗?他的脸往哪儿搁!本来自己不来京大上学,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没人提,但自己来了,摆在他眼跟前提醒他,你当时有多蠢,你技不如人。于是,他下意识竟然不愿意承认,那竟然可能真是一件明朝大开门青花瓷了。这算是为了面子吗?会议结束,初挽和岳教授手底下另外两个研究生一起吃中午饭。岳教授这次手底下一共三个研究生,除她之外另外两个都是男同学,一个是从京大考古系本科升上来的,叫宋卫军,另一个是北师大历史系考过来的,叫卢金平。吃饭时候,卢金平显然对初挽很好奇,问起刚才教授们讨论的那件瓷器,初挽也就说了。卢金平叹了声:“可真有钱,可真舍得!”之前大家初步交流过,彼此了解情况,两个同学都知道初挽嫁人了,爱人还在某要紧部门担任要职,也知道她公公那边有些背景。卢金平自己上的师范大学,国家有补贴,现在上了京大研究生,也是靠着补贴过日子,自然缺钱,紧巴。旁边宋卫军性情温和,听到这个,也就道:“其实还是眼力界,初挽同学眼力好,要是我们,就算有钱也不舍得买,毕竟还不一定怎么着呢,万一赔了呢。”卢金平见此,也就不提了。初挽听着,其实多少感觉,卢金平可以对自己有些好奇,也有些“不服气”。自己没上过本科,年纪小,直接上的研究生,而且之前又被岳教授教导着跟了阿拉伯专业一起学习,在他看来是“被特殊照顾”了。可能他觉得他靠自己拼打上来的,不太看得上自己这种被特殊照顾的?其实初挽来读考古系,只是为了沽名钓誉,混个资历,谁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讲究,还得在这里搞尔虞我诈呢。况且这学校本科生里还有一个她表姐陈蕾,那可是她得处处提防着的人,免得哪天给她下绊子。这么低头闷想着的时候,卢金平却问起来这苏玉杭的事,旁边宋卫军倒是比较实诚,就把这里面的门道一五一十地给他们说了一遍。“你们知道,我们学校的考古系也是这两年才成立的,当时成立得匆忙,很多规制都不齐全,现在学校研究着,决定我们考古系从历史系分离出来,然后成立一个单独的教研室。”卢金平:“对,然后呢?”宋卫军叹了一声:“我们导师为了这个教研室,可是下了功夫,和黄教授几个没日没夜讨论建设方案,付出了不少心血,本来依岳教授的资历,这教研室主任的职位应该是手到擒来的。”初挽听这个,突然意识到了。上辈子,苏玉杭才是京大教研室主任,也是考古系主任,根本没岳教授什么事。卢金平:“对,我们导师担任主任,那肯定是应该的!”他说这话,倒不是虚的,岳教授三十年代初就已经毕业于北平师范大学历史系,主持河南、陕西、河北一带多处遗址的发掘,从成就上来说,在京大考古系算是数一数一的,那苏玉杭到底年轻一些,资历也浅,和岳教授没法比。就说今天这明朝青花瓷的论证,明显可以看出,苏玉杭学术功底还差了一筹。宋卫军却叹了口气:“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导师没有海外留学经验。”卢金平:“什么?海外经验?”宋卫军苦笑一声:“没出国,没在国外重要刊物发表过文章。”这下子不光卢金平,就连初挽也纳闷了:“为什么要在国外发文章?我们岳教授在国内的成就不是挺大的吗?”要知道,岳教授几乎可以说是中国近代考古学的奠基人,就这,还不够格?宋卫军看着卢金平和初挽眼里的疑惑,叹道:“这里面有点渊源,你们可能不太了解,其实在三十年代的时候,我们学校曾经和南京史语所合作,要搞挖掘工作,但是人家觉得我们历史系没有国外回来的考古科研班底,直接拒绝了,之后我们才和北平研究所合作的。因为有这个教训在,我们新成立的考古系,最好是有国外背景才好,这样子有助于以后开展工作。”卢金平连连皱眉:“这也太□□了!岳教授主持过多少挖掘工作,这还不够吗?非得学国外,国外也不一定和我们国内一样!”他很是义愤填膺的样子,这倒是让初挽意外,看来这是一个直性子,一时对于他刚才试探的不快倒是淡了一些。宋卫军:“也是没办法的。”初挽懂了:“看来上面属意的教研室主任是苏教授了?”宋卫军含蓄地道:“应该是重点人选了,所以苏教授最近也很在意各方面的情况,毕竟是特殊时候嘛。”初挽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出现,直白地揭露了苏教授一个重点研究过陶瓷的专业人士,是如此有眼不识泰山,竟然错过了一件明朝青花瓷,从而也错过了一个很好的对历史发掘的机会。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自己几乎等于那个闹场坏事的人了。她终于道:“听起来这事还挺有意思的。”宋卫军和卢金平听到这话,同时看过来。初挽已经吃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笑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押一个注,看看这教研室主任的位置,到底花落谁家。”卢金平顿时诧异,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初挽。宋卫平嘴角抽了下,之后笑叹:“初挽同学,别闹了,这不是我们能随便讨论的。”他无奈:“我当然希望我们岳教授能当上,那对我们也有好处,但目前看,海外经验,还真可能是硬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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