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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贺亭川出去后,苏薇薇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脸颊腾起一层热意,心脏跳得发闷。她倚在那冰冷的大理石墙壁上,缓慢而悠长地了口气,漂亮的肩膀耷拉下来,长睫轻轻扇动,目光略有颓丧。那枚流苏发夹在掌心握久了,沾了她的体温,有些熨帖的热意。指尖把它提起来,对着亮处照了照,七彩的碎光立刻在莹白的指尖萦绕流淌。这也太巧了点,她掉的发卡,竟然让贺亭川捡到了。他刚刚在门口等她,就是还她这个,可他又是怎么知道这发夹是她的?上面又没有写她的名字,他看到她掉的还是……苏薇薇懒得再想下去,也暂时不想戴它,掀开随身背着的小包,将它塞了进去。这会儿餐厅里依旧没什么人来,很静。舒缓的音乐飘进耳朵,断断续续的,有些模糊的朦胧。那种难以捉摸的感觉竟然有点像贺亭川。她走到了盥洗台边,重新拧开龙头,掬了一捧冷水扑在脸上。低温瞬间让她的理智回归,不过是失恋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盛时勉已经走了,只给她留了条语音信息算作告别:“苏小姐,今天的见面很愉快,我有事得先走,回头电话联系。”苏薇薇觉得这样倒也挺好,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电梯下到负一楼,她出去找车。一个戴黑色着鸭舌帽的矮个子男人,突然从边上的路上冲过来,猛地撞上了她的肩膀,非常蛮横的力道,薇薇只觉得肩胛骨都要被他撞碎了。有东西撒在地上,男人匆匆捡起,头也不回地走了。“喂——戴帽子的,”她转身恼怒地叫住他,“说你呢,撞了人怎么不道歉?”男人顿步,偏了脑袋看过来。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段深灰发青的皮肤,右侧脸颊上有一道暗红色的蜈蚣状疤痕,乍一看像是混社会的。可是,普通混社会的人又到不了这里,通常能进入这个大门的,都是南城有头有脸的人。苏薇薇交友甚广,圈子里根本没有他这样一号人物。男人用那种阴森的、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嗓音,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对不起。”说完,他怪诞地朝她笑了笑,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嘴唇皴裂发乌,不像个活人,倒更像一具行走的尸体。苏薇薇敏锐察觉到了危险,放缓了语气道:“没事,你可以走了。”男人没有走,而是直冲冲地到了她面前,一股腐朽的臭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往后退过几步,却被他猛地扯住了胳膊——粗粝滚烫的触感让人毛骨悚然,慌乱间,她拔掉脚上的高跟鞋,使劲砸向他的手背,空气里泄进来一股血腥味,男人吃痛松开了她,薇薇顾不得其他,丢掉鞋子,光着一只脚撒腿就跑。好在这时执勤的保安过来了,刀疤男没有再跟,一扯帽檐走了。“女士,你没事吧?”那保安见她神色不对劲,多问了一句,“需要帮您报警吗?”耳朵里轰鸣作响,她根本没听清他的话,恍若无魂似的往前走。车子开到外面,秋雨止住了,云层堆积,天依旧是灰色的,阳光苍白,没有一丝温度。冷汗涔涔往外冒,刘海上晕着一层水,过了许久,她才从刚刚的惊吓里缓过神来,但握着方向盘的手依旧在发抖。她把车子停在路边,给母亲温岚打了通电话,想从她那里获取一丝安慰,但还没等薇薇开口就听见温岚问:“今天的相亲怎么样啦?”到了嘴边的委屈,又全给咽了回去,只剩两个字:“还行。”电话那头响起了她弟弟的声音,似乎是要拿什么玩具。温岚简单说了两句就挂了。苏薇薇迟迟没有发动车子,她缩在椅子里,被难以名状的孤独淹没。很久以前的某个冬天,她在那个破败漏风的房子里也曾感受到了孤独,那次似乎更糟,除却孤独还有绝望和死亡。但是那天,有人踩着阳光将她抱了出去。她惶惶然想起,那才是她和贺亭川的第一次见面。她是漂在水面的一苇芦草,他是偶然路过的渡船人。他渡了她。却也只能渡她一次。今天的餐后甜品不错,贺瑾之临走之前特意去后厨给自家儿子打包了一份带回去。耽误了几分钟,两人下楼的时候,比苏薇薇稍微晚了一会儿。刚进电梯间,贺瑾之就眼尖地发现地上落着一张深蓝色的工作证。上面贴的照片有些眼熟,细看竟是刚刚在餐厅遇见的那个女孩。她拢了拢袖子,弯腰捡起来,递给了旁边的贺亭川:“好像是那个小螃蟹掉的东西。”那是一张入场证,底下印着几排黑色的小字——南城市广播电台播音主持:苏薇薇《无声》剧组特邀主持嘉宾此证为唯一进出现场凭据,请妥善保管。日期就在今天。“这个挺重要的吧?”贺瑾之说。“我下午带给她。”说话间,他把上面的浮灰掸掉,又将那蓝色的挂绳绕上去,仔细整理好,收进了西裤口袋。贺瑾之有些意外。她刚刚似乎在自家堂弟的脸上,破天荒地捕捉到了类似于温柔的神色,但转瞬间,那抹温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仿佛从没出现过。也是那抹一晃而过的温柔,让她觉得现在是说话的好时机。“亭川,我这次来除了看云州,其实还想问问你在欧洲市场的计划方向,你姐夫想……”“姐,”贺亭川适时打断她,“顾家已经是北城的首富了,再大会招祸。”贺瑾之也不好再说旁的,亲情是亲情,利益是利益,她的这个弟弟分得很清楚。早几年,贺家的那些保守党派怎样被他连根拔除的,她都亲眼见识过,他的叔叔伯伯甚至爸爸相继在盛年回家养老。贺亭川不动顾家的利益,已经是顾念了情分了,再要就显得贪了。出了电梯,贺亭川让司机把贺瑾之送了回去。助理还没到,他在那车库里等了一会儿。有个保安正握着对讲机讲话——“老吴,有人从车库闯进来了,赶紧派人查下。”“嗯,挺严重的,吓到了一位女士。”“我瞎紧张?这高跟鞋上都有血呢。”
≈gt;“开什么车?一辆红色的i。”……贺亭川闻言,抬步走了过去。那保安虽不认识苏薇薇,但认得贺亭川,忙调低了对讲机,礼貌交叠双手,躬身问候:“贺总,您好。”“她人呢?”短短的三个字,冰冷焦灼,带着强大的气场,一出口就压得对方低下了脑袋。他不明白贺亭川的意思,但见这位大佬的脸黑沉且阴郁,只好揣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询问:“您问的是谁?”“那位受惊的女士。”他微抬胳膊,松掉了衬衫的袖扣。“哦,她……她刚走。”没想到那姑娘竟然认识贺总,他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心想这下算是捅了大篓子了。贺亭川俯身将落在地上的银色高跟鞋捡了起来,目光在那鞋跟上的血液上停驻许久,情绪汹涌又被他压下去,即便他极力克制情绪,还是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紧张:“她受伤了?”“我来得及时,她没……没有受伤,这血是她打的那个人留下的,就是受了点小的惊吓。”贺亭川轻点了下颌:“报警查一下。”“好的,贺总,我们立刻处理。”对讲机里适时传来一句声音:“贺总,我刚调了监控,那位受惊的女士没走远,车子停我们广场路边了。”眼前的保安立刻毛遂自荐道:“我先带您上去。”秋雨停了,天光亮了些许,依旧浑浊,那辆红色的小车远远地停在一棵梧桐树下。广场上还留着一些残水未干,脏且浑浊,为了方便客人走路,工作人员在地上铺了一层红色的塑胶防滑垫。保安谨慎礼貌地领着这位大佬在那垫子上走。但是贺亭川并没有走那条防滑垫,而是选择了一条最近的路。皮鞋踏水而去,溅起一圈圈涟漪,那条手工西裤的裤脚被污水洇湿了一片,颜色稍暗。保安有些错愕,知道不该多嘴,也不敢多做停留,自觉躬身走了。贺亭川到了车边,里面的女孩像个小鹌鹑蜷在椅子里,神情蔫蔫的,倒是没哭,只眼睛呆愣愣的,有点说不出可怜劲儿。他在车窗上轻轻扣了几下,苏薇薇恍然回魂,望向窗外。她没想到来人会是贺亭川,心脏一颤,漂亮的狐狸眼骤然变得湿漉漉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股子委屈忽然汹涌地往上冒了出来。好在她压制及时,眼泪重新退了回去。“薇薇,解一下车锁。”他又敲了几声窗户。她将盘在椅子上的腿放下去,那只光裸的脚被她藏到了裙子下面,确定自己现在是个淑女后,才解了门控锁。车门掀开的一瞬间,凉爽的秋风混合淡淡的雪松味,齐刷刷漫进了鼻尖。阳光并不刺目,落在他俊挺的眉、深邃的眼和绯薄的唇上。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他。眼前的男人,英俊也不止是英俊,和她以往见到的他都不一样,丝毫看不到任何的戾气,或许是这光线太柔和了,她竟然觉得他也是温柔的、可以接近的。很奇怪,看到他的一刻,刚刚那萦绕在她心头许久的孤独感,忽然淡了下去。贺亭川……他这是肯来渡她第二次了吗?苏薇薇蒙蒙地想。“刚刚遇到坏人了?”他问。“嗯?”苏薇薇没听清他说什么,漂亮的眉毛拧了下,被光照得毛茸茸的。“先把鞋子穿上。”他把握在手里的高跟鞋递给了她。苏薇薇把脚拿上来,i车虽然好看,但驾驶室的空间有些狭窄,不方便穿鞋。贺亭川俯身过来,替她松掉了安全带。“转过来,朝外坐。”他说。苏薇薇咬了下唇瓣,有点不好意思,转过来意味着要在他面前露脚趾、脚背。这多少有些羞耻。她耳根在隐隐发热、变红。但是贺亭川一直不走,她挣扎了许久,才把身体转到外面。腿上一轻,那只鞋子已经被他拿走了。眼前的光忽然亮了下去,高大的身躯撤离,他屈膝在车边蹲了下来。脚踝忽然被她握进了掌心,不同于她皮肤的滚烫霸道地侵袭过来,苏薇薇心里一惊,立刻要把脚拿回来——“我自己穿!”她刚刚赤脚跑了一段路,脚底应该沾了不少灰尘。贺亭川并没有松开她,而是空了只手,解了衣领里装饰用的丝巾,动作轻缓地替她擦拭掉脚底的污迹。那丝巾在他脖子围久了,染了他的体温,这会儿细致入微地扩散到了她冰凉的脚底。痒意从脚底开始,沿着皮肤,侵入心脏,她整个脊背都麻透了。风从无尽处刮来,她好像坠进了软绵绵的云朵织成的梦里。鞋子穿好了,苏薇薇乖巧地把脚缩回去,红着耳朵小声说了句:“谢谢贺总。”贺亭川已经站了起来,他垂着眼睫,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徐徐往下移到她嫣红的唇瓣上,似是轻哂又似自语般地缓声道:“称呼不对。”苏薇薇被他盯得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但头脑依旧清醒。她不敢接他的话,也不敢多待,只好扯过安全带“咔哒”一下合上,发动了车子。“就走了?”他问。“嗯,还有事。”他点点头,倒也没有挽留她的意思。很快,红色的小车消失在了视野里。风还在不断地吹,梧桐树叶上残雨“啪嗒啪嗒”地飞溅下来,贺亭川的手背上也落了一些雨粒,湿漉漉的。他没来由地想到了女孩的眼睛,盈满泪水,又刻意憋回去,故作坚强又我见犹怜,像只小流浪猫……有一瞬间他竟好奇她哭出来到底是什么模样,也许哭的时候嘴唇也是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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