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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高铁停止检票时间仅剩十五分钟。余葵明知此时应当催促他过安检,但不知为什么,她不由自主地注视他,眼球一动不动,似乎试图用意念把他的模样拓印下来。与他赤忱的眼神交汇,她只觉灵魂里有翻腾的爱意在燥热地涌动,情绪夹在疯长的满足和不舍间来回飘忽。他终于在眼前站定。丢开行李,隔着软隔离带,俯身把她紧紧拥入怀中,唇边溢出一声叹,不舍地轻唤她的名字。“小葵。”“嗯。”“小葵。”“我听到了。”时景力道很大,余葵感觉自己的骨节快要咯吱作响,但她丝毫察觉不到痛感,闭眼听着他胸腔处传来略重的呼吸声,轻轻搭上他的腰。微不可查的回应。但她明显能感觉到,她触碰到的那块肌肉隔着衬衫细微跳动了一瞬,他领着她的手移到颈部环紧。下一秒——时景托着她腰,毫不费力把她从隔离带对面抱过来。余葵现在明明也是近一米七的个头,在他怀里却依旧娇小细瘦得像个小女孩。他没立刻撒手把人放回地面,单手抱着她,鼻梁抵在她细白的颈窝,右手指尖一下下抚摸、摩挲她的后脑的头发,声音低沉晦涩,“真想把你带走。”他说罢,偏头,在她雪腮轻吻。又改口,“我真不想回学校。”余葵措手不及,无处安放的长腿,只能缠上他腰肢稳固重心。脸颊的触感余温尚未消失,她紧紧搂着他,感受着彼此身体严丝合缝的贴合,无力地任凭男性的气息、他的言语和心跳将她淹没。路过的旅客都朝两人看来。余葵明明是个害羞极了的人,但此时,她无暇顾及任何人的眼光和看法,迷失在这样的剧烈的快乐里,享受被他情绪中巨大而急切的占有欲包裹吞噬。看不到他的眼睛,她终于问出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如果这些年,我交男朋友了,甚至如果,那天结婚的人真的是我,你酒醒后要怎么办,祝我幸福吗?”仅仅听她假设,时景有种瞬间被拉回那时刻的窒息感,心脏条件反射泛起细密的绞痛。“我不会。”他没有任何犹豫,压低声重复:“我不会祝你新婚快乐。我没有那么高尚,甚至卑劣自私。我不想在你最幸福的时刻打搅,但我祈祷你婚姻不幸,又不至于太受伤,这样我才能顺理成章出现,让你知道,他们当中任何人,都不会比我更爱你。”“余葵,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对我的意义吧。”他的声音一字一句传抵她耳朵,“我不是个乐观的人,亲缘淡薄,孤僻、冷漠,相处很多年的朋友,偶尔还会指责我跟块石头没有区别。”余葵不想听他这么形容自己,欲言又止。时景却坚持继续往下,“可是,在你身边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活得并不孤独,很有趣,很幼稚,很真切。()”他把埋藏在17岁少年心尖的告白一股脑吐露干净。≈ap;ldo;我想跟你一起上学,就每天早上假装路过你家路口很多次;2014年附中拍招生手册,我和参加竞赛的女生商量,拜托她给我跟你合照的机会;你在光荣榜橱窗里的证件照,是我偷偷撕走的。我无法自控地注意你,看你每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关注你换的新发型,在你打过饭的窗口点同样的菜,每次在超市门口假装等人,其实都在等你。?()?『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去军校这些年,我每天都想你,越难过的时候越想。”“我反复问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再遇到一个让我心甘情愿做这些傻事、让我觉得快乐、觉得自己不再像块石头的人,回北京见到你的时候,我知道,不会再有了。”“如果可以,我想永永远远地把你和我绑在一起,填满我生命的空缺。”时景从不对人剖析自己,鲜少说煽情话,讲到此处,似是觉得真实的自我实在无所遁形,狼狈羞窘地偏过头。“总之,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比你想象的更重要。”余葵震撼地从他身上滑下来。呆滞无措地仰头,凝视他,感受着那深沉漆黑的双眸里,汹涌澎湃的爱意袭来。头一次,在公共场合,她开心满足到想要捂脸大哭。她觉得自己一生都从未有过这样的幸运。距结束检票不到十分钟。不愿让时景瞧见她哭得那么凶,余葵吞咽眼泪,强压下酸涩的鼻尖,推着他往安检口走,“我送给你一件礼物,在你包里,你先快点上车,上车再看。”高铁呼啸进站。时景走进车厢,哪怕戴着口罩,所经之处,走廊两侧旅客还是不由自主抬眼,朝他投去视线。他尽力喘匀呼吸,目不斜视径直找到自己靠窗的座位,落座前打开行李,只见折叠好的衣物上方,不知何时放了一个陌生的笔记本。很厚。那是余葵漫画日记的下册。从初一到高二,她的上册画了四年,时景睡前无数次翻阅,熟知每个手工标注的页码上所记录的内容和故事,但他从未想过,日记竟还有后续。从高二到清华,下册画了六年。时景在上册中反复认识的余葵,是童稚烂漫,懵懂可爱的,从来不识愁滋味,她会跟校门口书店老板,那个圆墩墩、打蒲扇穿汗衫的老头,蹲在檐下逗翠鸟,喂乌龟,一起商议未来继承他摊子的伟业。而下册里,只因十六岁那年机场的惊鸿一瞥,少女更改原本的人生志向,走上截然不同的轨迹。她会在男主角看不见的地方面红耳赤,欢欣雀跃。她不厌其烦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背影,乐此不疲地路过楼梯口,制造与他擦肩而过的偶遇,背诵一班的课程表,了解他的生活轨
()迹、爱好作息。整个高中,她送给过很多同学速途和人像刻章,却从未送过一幅给时景,不是没画,恰恰是画得太多。她不吝笔墨地把他描进日记本里。图书馆里垂头吸烟的剪影,课桌前专注看题的侧颜,篮球场上跳投伸展的肢体……从机场到公交站台,从楼梯间到塑胶跑道,还有他离开昆明前最后几小时,握紧她的,温暖干燥的掌心。从年级九百七十名到,他真想不顾一切坐上回程的火车。竭力按捺住如野草般蔓延疯长的念头,他挤在喧嚣的人流里下车,一刻不停拨通余葵的手机号。那边隔了很久才接起来,她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背景真吵,进站了么?”时景点头。后知后觉她看不见,又低低“嗯”一声。“日记也看完了吧。”“看完了。”余葵从枕头上起身,四顾环视空荡的客厅,吸了吸鼻子,“这样,就是填满的了吧?你现在知道了,你在或不在,都从来没有缺席过我人生的任何重要时刻。”时景恍然意识到:这是一句隔着时空的回复。余葵回应的,是回京第二天,他背着她走过斑马路口时的茫然自问。她羞怯含蓄,却仍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告诉他——无论分开的六年是长是短,他在她心里,因而从未缺席。长沙又落了场春雨,今年雨量似乎格外丰沛,恰到好处的汽车鸣笛,恰如其分的熙来攘往,球鞋避开水洼,再抬头时,恰好透过薄纱般的雾幕,入眼满街鲜嫩醉人的绿。肃杀的冬天结束了。他握紧手机贴近耳朵,“小葵。”“嗯?”他说,“你真好,抵得我见过所有的春天。”情话入耳,余葵擦干挂在腮边的眼泪。洗手间的镜子映出她忍耐上翘的唇角,她终于想起来,“那你告诉我,2016年寒假,那个在火锅店门外亲你的女孩是谁?不准说你忘了!我日记里应该画的还算清楚吧。”“死刑犯人都有抗辩的权利,这个问题,你当年就该直接问我的。”时景气极又好笑,“那是我室友。期末话剧表演,队里没有女生,他被选中反串唯一的女角,被教导员批评欠缺女人味,晚上刚好出来买衣服和假发,第二天就表演,他说提前穿上适应,改改走路外八的毛病。”什么?余葵的脸丢光了。她使劲回忆脑海中那个令自己耿耿于怀多年的大波浪卷发背影,敲打自己脑袋,不敢相信,她竟然连男人女人都没分清。不甘心地弱声追问到底,“可他为什么逮着亲你……”时景头疼地扶额,尽量避免记起那段可怕的回忆,“教导员命令我演男主角,在军校,服从命令是学员天职。”余葵彻底没声了。让时景这么冷淡自持的人上台和反串女角表演,确实挺为难他的,片刻后实在忍不住好奇,“你们排的什么话剧?”“《告别娜塔莎》。”余葵忍俊噗嗤一下,意识到自己笑出声了,赶紧憋住捂嘴,她全然忘了自己曾为这一幕怎样撕心裂肺,不太有诚意地安慰,“我不是笑你跟男生接吻哦,为艺术献身不丢人。”时景执着纠正。“不是接吻,是告别的时候亲下脸颊,我只跟你接过吻。”余葵挠了挠额角,用掌心镇住发烫的脸颊。“好吧,你说什么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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