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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豆大的墨汁砸在纸上,一团漆黑。元嬷嬷持笔的手都有些发颤,“天家是非,不是老奴应当议论的。”难怪闯了祸事宁愿躲避息事呢,原来是和万岁爷有过节的藩王。不过,明明该低调行事的人,又敢闹市骑马?这位武宁王可真是个怪人。夏和易还欲再问,上房的大丫鬟夏香又来了,这回是脚步慌忙,跑得太急,额前渗出了滴滴汗珠,喘着粗气蹲了个身,禀道宫里有内使登门,指名道姓要见夏二姑娘。普通的内使,不至于让人跑成这样。夏和易惘惘坐下更衣,喘个气儿的功夫,前后又来了两拨人,上赶着轮番催促,催着赶着将她赶到了花厅。远远瞧见夏公爷将人请至上座,客客气气地,“厂公请吃茶。”能在堂堂公爷跟前有这般待遇的太监,夏和易只能想到一个人。迈进花厅里,瞧得真周了,夏公爷眼前站着的是万岁爷跟前的掌事太监陈和祥。他身后带着一个年纪轻的小太监,也是御前伺候的得脸太监,名叫六河。夏和易脚步一顿,不详的预兆在心里漫延成河。一咬牙跳完了湖,万岁爷这是要跟她秋后算账来了。◎绿吗?绿呀◎宫禁的夹道修得又长又深,顶上刷得亮堂堂的,纵里刷得又幽又深,尤其是擦黑的夜里,一眼望不到头,有种一辈子都要困在这狭长夹道里的错觉。脚步声轻轻擦过,夏和易惴得厉害,整个人如同鸡毛遭风吹——身不由主。为什么宫门下钥了还让进宫,陈和祥那笑面虎就一句话,“姑娘请吧。”她跟在陈和祥后头走,身后是六河,被夹在中间,被看得死紧,躲也没处躲。嗐,说得像她本来能躲一样,得万岁爷召见,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儿,多少人求都求不来。陈和祥一说要请她进宫,家里都懵圈儿了,当时就有人朝夏公爷道喜。他们在想什么,夏和易明白。没有不明不白请人进宫的道理,深更半夜的,爷们儿和闺阁姑娘,总不至于万岁爷是要和她畅谈人生理想。万一她得了万岁爷青眼,今夜幸了,明儿晋位分的好信儿就能送到家里来。这么做,显然是大大不合规矩的。但规矩是死的,又有谁敢指责万岁爷不合规矩呢?御幸,事关皇嗣的生养,说大了是江山社稷的传承,后宫久旷三年无所出,万岁爷要是真想幸了哪位贵女,太合规矩了,没有比这更合规矩的事儿了。家里自然也是喜的,要是泾国公府上出了头一位充后宫的嫔妃,不管怎么说都是头一份,说出去到底是体面。大概只有夏和易一个人是实在喜不起来的,不光喜不起来,还心口直跳、手指脚趾都直蜷缩,只觉着要大难临头了。只是大难临头也有不同的临头法。万岁爷到底还记不记得她,是个很大的问题。这种死也躲不开的窒息感,真的太可怕了,她也没觉得她的八字有什么特殊啊,凭什么非得和全天下顶尊贵的人三生三世锁在一起?最好是万岁爷是不记得她了,否则生生世世捆绑在一起的,不是冤家,就是仇家,总归是落不着个好的。没见戏台子上都那么唱么?被迫害的那个走到人生末末了了,怒目圆睁撕心裂肺嚎一嗓子,“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再扑哧扑哧喷上几口鲜血,吓都吓死人。夏和易越想越觉着前途灰暗,穿过日精门时,脚步沉得几乎迈不动步子,看着那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浑身发颤。按道理,皇后是后宫中唯一拥有走宫权力的,但她前前世从未主动踏足过这里。无论是巍峨壮丽的乾清宫,还是举手投足间可定万人生死的万岁爷本人,都让她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再是哆嗦,该死还是得死,她像上刑场一样艰难支棱着进了正殿。门在身后“吱呀”关上,四下就再没有半点声响。旷寂深纵的大殿,一点人气儿都没有,烛光点点看在眼里简直像莹莹鬼火,夏和易不敢乱看,隐约感觉桌案后有个人影,石青色的燕弁服几乎与浓浓黑夜融为一体,便远远朝那个方位挺身伏下去,额头抵着手叩在冰冷的地砖上,没有引荐的人,她只好自报家门,“臣女,泾国公府夏氏,恭请万岁爷圣安。”两道视线如同直凛凛的刀剑,一动不动盯着她,盯得她后脑勺一阵一阵发凉。良久没有动静,夏和易几乎以为万岁爷是想让她直接跪死在这里了,一直跪到腿麻得没处说的时辰,终于听见一声平直的“夏氏。”夏和易赶紧应道:“臣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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