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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姝迷迷糊糊睡着,越发觉得自己挨到了火炉,浑身都是烫的,脖颈间也生了汗,湿乎乎的,叫人不舒坦。
“阿姐,热,我热。”她本梦半醒地喊人,三四回也不见阿姐来救她,只得自己努力睁眼。就见怀里抱着足足两床被子,被子底下还有一张小薄被,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手持黑子,自己和自己对弈。
“你这个坏蛋!”她将被子丢开,赤着脚,气鼓鼓去拿扇子,得了凉风,方有力气翻眼皮瞪他。
“不是说要编瞎话哄我么,怎么张嘴就开始骂人了?”他递棋瓮过来,文姝接过了走一步白子。
余光乜见丢在桌角的那只还没做完的香囊,收敛了起床气,悻悻道,“你出去吃酒,留我一个人熬时辰的等,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能叫人说两句埋怨的话?你可真霸道。”
006
李义铭自家来念书,早上天不亮就起来苦学,大太太有了岁数,又要早起在佛前做功课,索性叫他也跟着勤奋。
入卯便起,有夫子来抽查背书,辰时大太太从佛堂出来,他才能跟着吃早饭休息一刻。不过五六日,人就消瘦一圈,眼窝凹陷,苦面的八字纹都生出了。
“姨娘去帮着说说,别整日里无所事事,两眼一睁就是抓瞎,姨娘且看着我在那老虔婆那儿熬死了,心里才痛快么?”念书的日子太苦,叫二爷和大太太那点儿本就不富裕的母子情早就搓摩殆尽,大早起又被张姨娘绕着在耳朵边聒噪,他不耐道。
“你当我没去么。”张姨娘把装橄榄的荷包给他系好,招手叫小丫鬟拿帽子来,“坐下。”
二爷依言,眼白翻出了脑袋顶,“姨娘去找了谁,大哥哥?”
“我疯了么?我瞧见了他,那是山碲见了老虎皮,腿肚子都要打颤,你要求他,且等你父亲回来了再给你做主吧。”张姨娘没好气道,“还不是老大屋子里小蹄子,那天我在后院子里碰见,她搁那儿放风筝呢,我想着让她帮忙在老大那儿求求情,哼,下贱胚子就是下贱胚子,她不肯也就罢了,还要拿话来奚落我。”
张姨娘白眼翻到天上,气的双手掐腰,好如她骂的人就在跟前儿似的:“什么做不了大爷的主,什么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还骂我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老娘再不济,也给侯爷生了个儿子,她算什么,窑子里爬出来的骚货,婊子一个,给我做奴才,我都嫌她身上的骚味呢!”
二爷见惯了张姨娘骂架撒泼的劲儿,手肘支在桌上,捻一枚橄榄,咬下一半,勾手唤一旁的丫鬟,那丫鬟不敢同着张姨娘的面和他胡闹,递了手给他,又趔着身子不愿顺从。
“妖精。”二爷笑着挑逗,叫张姨娘听见,狠狠瞪一眼,小丫鬟羞地捂着脸跑出去,二爷还举着那半颗橄榄叫她一并拿走。
张姨娘夺过橄榄,丢在地上,点着指头数落:“冤家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来弄这些?要我说,老大叫你念书,也是好的,先不提考状元的事儿,念两本书,识字知礼,你好赖也是大家族里的正经少爷,过两年老大取了媳妇,你父亲也要给你安排亲事,这京都城里,有头有脸的贵女们,哪个不爱慕英俊知礼的少年郎,我儿子模样俊俏,再叫圣人道理养出些书生气,那些个贵女们还不得巴巴的芳心暗许。”
二爷眼瞧着快到时辰了,起身抖搂抖搂衣裳,“她们可不喜欢我这样的。”
“胡说,不爱你这样的,她们能瞧上谁?”
“我大哥呀。”
张姨娘撇嘴:“那都是没见识的,老大虽在仕途上比你强些,可论起脾气秉性,他差你远了。你随你父亲,斯文有礼,待谁都是客客气气的,老大……”张姨娘冲大太太院子的方向努努嘴,“老大随了那个,佛口蛇心,笑着就把人杀了,还得在外人面前赚一声菩萨,谁家贵女瞧上他呀,那不得把娘家本都折进去。”
二爷想起自己在大太太院子里听到的话,笑笑道:“姨娘还不知道吧,平南侯府的小姐,就瞧上大哥了,他家还打发了人过来,要跟大太太商量上门提亲的日子呢。”
“什么时候的事儿?你父亲都不知道,她就给定了?”张姨娘惊讶地跳起,追到院子里拉他问明白。
“就这两天,父亲不在家肯定不知道,过几日父亲回来了,太太自是要告诉他的。”二爷虽惧怕他那个不茍言笑的大哥,但一家子兄弟,他也盼着大哥讨个好媳妇,得个好助力,以后高飞了,他这个亲兄弟也能跟着沾光。
再者,他还存了私心,大哥若是定了亲,那青山院的小嫂嫂八成是留不得了,他趁机卖个人情,就算是替大哥收留几日也好,人落到自己手里,还怕没个吃不着的时候。
“姨娘别操心这些了,我先走了,误了早课,先生又要打我板子。”二爷扯过衣角,小马似的带着小厮们顺廊子往上房跑,张姨娘在后面劝他慢点儿,瞧不见人影,才忧心忡忡地回头,嘴上小声嘟囔着:“平南侯府,这么好的运气怎么就没瞧上铭哥儿……”
二爷小跑着穿过庑郎,路过青山院的门口,还垫着脚仰头嗅嗅,仿佛空气里都漫着他稀罕的美人香。
“大早上的,你不老实在屋里呆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突然一声呵斥,吓得二爷差点儿没跪下。
“大……大哥哥。”二爷唧唧索索勾着头,转过身夹着膀子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后头小厮扯他衣裳,他才回魂知道答话,“去、去太太那儿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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