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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写字台前,拉开六十瓦的大吊灯。
放好婆婆端来的洗脸水,舀了两茶杯,留着刷牙。接着用上海檀香皂,手、脸洗得白粉百粉。
洗过脸,先用护肤甘水打底,再擦一层紫罗兰雅霜,接着又是一层增白露。瓦工打墙面一样,一遍一遍地加,一次一次地抹。抹完了,又是涂口红,染眉毛。
转过脸,像个要登台的京剧演员。
接着,应该考虑穿什么样的衣服合适。
凭她,衣服是不会少的,少说些,衬衫、褂子有二十几件,裤子、裙子更多。赶一次时装,便有一批过时的处理品。开始的喇叭裤,后来的直统裤、牛仔裤,不久前的童子裤、王子裤,还有裤脚兜着脚跟的细腿尼绒裤,不知多少条。
今天要穿哪条裤?这要看她今天是跳舞,还是逛公园,还是压马路。如果兼顾一下的话,就穿那勒屁股蛋的小脚裤。
她恰恰顺手就找到了那条。
她本来先要找件褂子的。
要找褂子,得先找出那多时不用的胸带,因走在大街上,必须让人家看不出是结过婚,生了孩子的女人。因为这种女人已经属于下坡女人,不迷人的女人。不!至少目前不。姜丽丽始终这样告诫自己。
于是,她找出一件在家做小姑娘时穿的那件血青蓝花衬。配上黑色细裤,有精神,有线条,活泼,可爱。对那些多情男人还有点刺激性。女人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觉得自己年轻。
她看到了自己少女时的影子,看到了自己少女时的魅力。她的脸颊依然有些鲜嫩感,颧骨上那两块苹果红,就像伦敦堡的玩具娃娃一样。两边鬓角涡形发卷十分引人注目。目光是带挑逗性的,对人不是直视,多半是瞄、扫、瞥、瞟,像是不明好意的妒嫉和发现你什么似的。身体肥瘦很适当,有些地方甚至恰到好处。这几年,她的前额和两边额角上有了几条不明显的令人苦恼和反感的、但又无法控制的皱纹,她恨不能像脱尼龙袜一样,把它们抹到脚跟。可是不能,只好用那些价格越来越昂贵的少女霜,珍珠膏什么的来填补。
这些半人工的塑雕法有时也能奏些效,起码自己是很满意的。
从镜子里看到床上的三狗儿,她自己觉得又有些不相信起来,这样一个美丽的小姑娘,竟会嫁给他?
女人最伤心的事,就是结婚,因为结过婚的女人常留恋自己过去的苗条的身姿和光洁的面容。
四
姜丽丽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先来了几个上下看,又反复来了几个前后照,擦擦,抹抹,扭到床前:“三狗儿,看看,怎样?”
“噜!……”
三狗儿一旦没人撩弄,却又睡着了。面朝里,一只膀子和一条大腿死死地抱着红绸被,贪婪得抱着。花裤衩儿紧紧地裹着屁股、膀肚、腿肚、后背,圆圆的,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男子汉的健美。
“三狗儿!看看!”
“噜!”他还没醒。
姜丽丽气得一揪他的屁股:“死憨,尿不涨不得醒!”
三狗儿醒了,懵懵地也忘了早晚,还以为是半夜,双腿就势勾住女人,“嗯!”撒娇的那爹声,听得人骨酥。
女人气就一推他:“滚!起来滚!”
三狗儿一听,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不知女人是骂他,还是骂红红,一会儿,才听女人娇声娇气地说:“这身好看不?”
“嗯?”三狗儿睁着狗眼。
“好看不?”
“嗯。嫩!”
一听男人说她嫩,姜丽丽顿时飘飘然起来,哼着《月亮走,我也走》,在镜前脚一踮,身一转,一个漂亮的迪斯科。
三狗儿也犯了狗嫌,一边套汗衫,一边上来搂住就亲。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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