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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二月,草长莺飞。淑妃与随行的宫娥们乘坐轩车,李羡鱼则向皇兄要走御马场里那匹毛皮白得发亮的骏马,给它取名雪郎,骑着它与临渊一同往江陵而行。起初的时候,李羡鱼尚有生疏,要临渊放慢马速等她。待日过去,李羡鱼也渐渐熟稔,能与临渊的乌鬃马并肩而行。马蹄踏过陌上春草,晃眼便到了去江陵的渡口。李羡鱼踩着马凳从雪郎的背上下来,新奇地看着面前的龙骧:“临渊,我们是要乘舟去江陵吗?”临渊将赁钱付给船家,对她道:“走水路会更快抵达江陵。”比之陆路,大抵能快上两三日。一来一回,便也能省下四五日的光景。李羡鱼便去轩车畔将母妃扶来,对他莞尔道:“我还从未渡过江,若是不慎落水了,你记得来捞我。”她说着,似又想起当时小宫娥跳池塘的事,有些不放心地问:“临渊,你不会看着我沉底的吧。”临渊递手给她:“不会。”李羡鱼羽睫轻眨,略微踮足离近了些,在他的耳畔悄声道:“你的清白不要啦?”临渊睨她一眼,道:“对公主,臣还有清白可言吗?”李羡鱼被他说得微微红了脸。忙趁着还没人发觉的时候,牵着自己的母妃快步上了龙骧。船工们迎风起帆,摇起船橹。龙骧离岸,顺水而去。水色尽头,一轮金乌渐渐西沉。李羡鱼带着母妃住进当中的一间舱房,扶着母妃坐到房内的圈椅上。小宫娥们也紧跟过来,忙前忙后地打点。在等她们将东西都收拾好的当口,李羡鱼便也在母妃身旁坐落,给她剥着橘子,杏眸弯弯地对她道:“母妃,再过三两日。我们便能到江陵,见到外祖啦。”江陵两字落下。淑妃低垂的羽睫轻颤了一颤。似蜻蜓点过寂静的池面,刹那却又平息,仿佛仅是被江风吹动。李羡鱼没有瞧见。她正认真地去着橘子上白色的经络,末了还将橘子掰成小瓣,放进小瓷碗里递给母妃。淑妃没有伸手去接,一如往常的木然。李羡鱼遂将瓷碗放在她的手畔,语声轻轻地道:“母妃早些安寝,昭昭先回去了。”淑妃垂眼看着船上涂了桐油的木板,一言不发。如同对世上的所有事都已并不在意。李羡鱼羽睫轻敛,起身撩起舱门前悬挂的绸帘,徐徐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夜色渐浓。江上风波初静,一轮明月倒映在江心。李羡鱼蹑足从居住的船舱里出来,一抬眼便望见了正在等她的临渊。她弯眉轻声:“母妃已经睡了。”临渊低应,将手里的食盒递向她:“刀鱼面,船家做的。”“公主若不嫌弃,可以尝尝。”李羡鱼点头,从食盒里捧出小碗,在临江的船舷上坐下,执筷小小地尝了一口。江上新捕的刀鱼鲜美适口,鱼汤熬得奶白,很是令人食指大动。但李羡鱼却吃得很慢,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临渊垂眼看她稍顷,启唇问道:“是不合胃口?”李羡鱼拿筷子轻拨了拨鱼骨,有些为难地道:“刀鱼鲜美,却多刺。”“难怪古人总说,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她说着,想重新动筷。临渊却将瓷碗接了过去。他在李羡鱼身旁坐落。放下手中的佩剑,改执银筷,替她将刀鱼细软的鱼刺一根一根挑出来,放到一旁的骨碟中。罕见的细致耐心。李羡鱼坐在随水波微晃的船舷上,托腮望着他。春夜静谧,江水微澜。莹白月色在水天相接处层层铺开,映在少年清绝的眉眼上,淡淡一层霜色。李羡鱼拿指尖蘸着清水,在船舷上写下他的名字。“临渊。”她点着他的名字,在春夜里闲暇地问他:“胤朝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临渊执筷的长指略微一顿,继而答道:“若是仅论皇城,应当与大玥没有太大的区别。”“或许会比大玥更天寒些。每年冬日都会落雪。”李羡鱼略想了想,点着他名字的指尖缩回来,又蘸着清水,在旁侧写下陛下两个字。她轻轻弯眉:“等到了胤朝,我是不是便应当改口唤你陛下了?”临渊依旧垂首给她挑着鱼刺,语声很淡:“公主的皇兄登基后,公主不还是唤他皇兄?”李羡鱼羽睫轻扇。似乎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好像,又没什么不对。在她将其中的弯弯绕绕理清之前,临渊已将挑好鱼刺的刀鱼面重新递给她。“好了。”李羡鱼接过瓷碗,看着临渊随手将清水写的陛下两字抹去。他也似闲来无事,便顺手在临渊二字旁添了她的名字。两个名字连在一处,隔一道朦胧月色相守相望。便像是现在并肩坐在船舷上的临渊与她。李羡鱼秀眉轻弯,重新执起筷子,吃起尚且温热的刀鱼面。这一次,她没有再尝到鱼刺。江上水风徐来,吹动她垂在臂弯间的披帛轻盈摇曳,在将要坠入水中时,又被临渊握起,放在他的膝面上。银白披帛软软垂坠,如月色般流淌在他玄色武袍上。色泽分明,却又如此相称。李羡鱼垂眼看了看,一双清澈的杏花眸里也铺上清浅的笑影。她没有将披帛收回来,而是佯装不知,重新低下脸去,继续用着那碗临渊去好鱼骨的刀鱼面。一碗汤面很快用完。李羡鱼将空碗放回食盒里,拿方巾轻拭着唇面,又趁着临渊不留意的时候,偷偷凑上前去,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的侧脸。临渊一顿,侧首看她。李羡鱼得逞后迅速从船舷上下来,笑眼弯弯地道:“我也回去歇息啦。若是提前到了江陵,记得唤我起来。”她转身想走,可还未迈开步子,皓腕却被临渊握住。李羡鱼回过脸来,见临渊坐在背光的船舷上,羽睫微低,藏住微暗的眸色。他将李羡鱼的皓腕拉起,似想在她手腕间咬上一口。但最终仅是克制着轻吻过她的指尖。铺霜般的月色下,他重新直起身来。羽睫淡垂,薄唇轻轻抬起:“公主去安寝吧。”他道:“臣会在此守着公主。”江水顺流。龙骧在江面上行得飞快,似阖眼间便已过万重山。一连两日的行舟后,他们在第三日的晌午便早早抵达了江陵。李羡鱼从龙骧上步下,牵着她的雪郎,带着临渊与母妃,一路认真向街坊问路,很快便顺利地找到外祖所居的银杏街。顾府便设在长街尽头。因是官家宅院的缘故,看着比寻常人家的屋舍都要气派些。只是此刻朱红的大门紧闭,门前亦并无从人看守,仅是孤零零地放了两座石狮子。看着有些冷清。似门可罗雀。许是近乡情怯的缘故。李羡鱼在石狮子前站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上前握住黄铜的门环,轻叩了叩紧闭的门扉。“哪位啊?”里头很快便传来从人的问话声。紧闭的门扇随之敞开一线,门缝里一名家仆打扮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李羡鱼:“姑娘是来找谁?”李羡鱼正想启唇,却听身后的车轮声稍稍一停。是淑妃乘坐的轩车停在顾府门外。随行的宫女轻轻打起车帘,放下脚凳,将淑妃扶下车来。中年男子听见响动,视线随之抬起,往李羡鱼身后落去。甫一看到顾清晓,神情便是一震。继而竟连大门都不守了,拔腿便往里跑。一壁跑,一壁还高喊道:“老爷,夫人,大姑娘回来了!”这一声落下,便如同石子落深潭。整个原本清净的顾府都被惊动。李羡鱼还未来得及挪步,便见原本紧闭的朱红大门被赶来的仆从们推开至极限。两位发丝斑白的老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沿着垂花门前的青石小径颤颤而来。“外祖。”李羡鱼轻唤了声,抬步向他们走去,在镂刻着云卷云舒的青石照壁前福身向他们行礼。她秀眉轻弯,一双清澈的杏花眸里却渐渐笼上水雾:“外祖父,外祖母。昭昭带着母妃来看您们了。”两位老人轻轻一愣。继而,她的外祖母戚氏先认出她来。她想要行拜礼,却被李羡鱼及时搀住,便就这般拉着李羡鱼的手老泪纵横:“你便是年年的女儿,我认得出来。年年离家的时候,也是你这般年纪……”顾世文随之泪湿双目。似对当年淑妃被迫入宫之事,久久不能释怀。他语声涩然:“年年可也跟着你一同回来了?”李羡鱼点头:“昭昭这便去请母妃过来。”她松开外祖母的手,往回去迎自己的母妃。行至顾府门前,却见顾清晓正在宫娥的搀扶下,静静立在顾府门前。她在和煦的春光里微微仰脸,安静地看着那张檀木打制的牌匾,看着上面顾世文亲手所书的纂体大字。她良久没有言语,但那双与李羡鱼相似的杏花眸里始终空茫,如一滩静水,不会再起任何波澜。时隔半生。再度还乡时,她却已认不出自己久别的故里。李羡鱼忍住哽咽,提裙走上前去,轻轻拉过她的手:“母妃,外祖他们正在照壁前等我们。”顾清晓毫无反应。只是本能地跟着她步伐抬步,木然地向前走去。迈过老旧的门槛,绕过青石照壁,顾清晓终是在年幼时玩耍过的秋千架前,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双亲。顾世文与戚氏一同走上前来。他们唤她的小字,问她这些年在宫中过得如何,最终又忍不住抱着她泣不成声。顾清晓却只是安静地站着。锦衣华服,妆容精致,似一只打扮精美的磨合乐。顾世文与戚氏愈发悲恸。顾世文顿足,发白的须发在风中颤抖:“早知如此,当年我宁愿不科举,不为官。宁愿做一辈子的白身,在江陵守着几亩田产。也好过如今……”他说不下去。戚氏更是大放悲声。李羡鱼眼眶微红,眼见着他们要为此大恸,唯有忍住泪意,艰难启唇吩咐竹瓷:“竹瓷,母妃有些累了。你先送她回房。”竹瓷福身,与顾府的丫鬟们一同扶起顾清晓,带着她往垂花门的方向去。顺着游廊,将她送回旧日闺房。随着顾清晓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一道窄长的白墙后。两位老人也渐渐从悲恸中沉静下来。他们谢过陛下赐淑妃还乡的恩典,又将视线落在跟随在李羡鱼身后的少年身上。戚氏犹豫着问:“昭昭,这位是?”李羡鱼脸颊微烫,一时不知该怎样介绍。倒是临渊垂首,对她比手行晚辈礼,语声平静地解释道:“晚辈谢渊。是昭昭未婚的夫婿。”此言一出,李羡鱼的脸彻底红透。顾世文与戚氏也短暂地从悲伤里抽离,有些惊诧地细看起眼前的少年。容貌上自无什么可指摘之处。至于身世才学——自然还要细细考量。顾世文重新冷静下来,低声对戚氏道:“祖孙许久不见。你带着公主去你的房里说会话吧。”戚氏点头,轻拍着李羡鱼的手背道:“昭昭,跟外祖母过来。外祖母确有许多体己话要与你说。”李羡鱼轻轻点头,跟着外祖母走到她的房里。在临窗的小木凳上乖巧坐落。春日里柔和的日光落在她的眉间发上,温暖而朦胧。戚氏站在窗前凝视着她,也似是从她身上看见了曾经顾清晓年少时的影子。她忍不住地背过身去,拿手背拭了拭泪,又低声吩咐一旁的丫鬟:“翠儿,去厨房里拿些糕点过来,尤其是菱粉糕,多拿些过来。”她难过道:“之前年年在府里的时候,最喜欢吃王妈做的菱粉糕了。也不知,宫里有没有这样的东西。又是不是府里的味道。”李羡鱼见她似又要落泪,忙放柔了语声道:“外祖母,宫里也是有菱粉糕的。御厨们的手艺很好,母妃想家的时候,便会吃些。”“是吗?”戚氏有些怅然地自语了声。被岁月刻满深纹的脸轻抬起,似想问问顾清晓在宫中的事。但最终还是强忍着避开了这个会令人更觉悲伤的话题。她拉过李羡鱼的手,问起她的事。问她在宫中过得如何,可有交到什么朋友。问她与临渊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否是真心想要嫁与他。大抵是年迈的人总是多话的缘故。戚氏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她的记性已不大好,好多话颠来倒去地重复问了李羡鱼几次。李羡鱼却没有觉得心烦。相反地,她也还是第一次与自己的长辈说这样多的话。她认真地将戚氏的问题一一作答。直至当她问到临渊的时候,李羡鱼才微微有些担忧。担忧临渊的性情太过冷漠疏离,会不会惹得文人出生的外祖心生不悦。好在她的担忧没有持续多久。当黄昏第一缕光影落下,外祖母便起身带着她去前院用膳。布置清雅的花厅中,临渊已在等她。他的位置便被丫鬟们安排在她的旁侧,放在他面前的菜色也格外好些。俨然府里招待新姑爷的模样。李羡鱼有心想问他外祖的事。可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开口。便也唯有跟着外祖母入席,乖巧地低头用膳。好不容易等一场晚膳用完。与外祖们道别后,她便匆匆回到自己房里。房内伺候的丫鬟被她遣退,槅扇也被她轻轻掩上。安静的厢房中,她对着横梁上悄声唤少年的名字:“临渊。”廊上传来少年淡淡的回应。虚掩着的支摘窗被推开,临渊随之逾窗进来。他薄唇微抬,似猜到她的心思:“想问外祖的事?”李羡鱼乖乖点头:“临渊,外祖父都问了你什么呀?”“有没有问你身世一类的?”她说着,便有些担忧想——若是问到身份的时候,临渊说他是胤朝的君王。年迈的外祖会不会被惊到。又会不会误会成她是迫于皇权,不得不千里迢迢和亲胤朝去。毕竟,大玥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临渊在她的视线中淡淡颔首。“他听闻公主要随我去胤朝,起初的时候并不情愿。”李羡鱼心弦微紧。她追问道:“后来呢?祖父可答应了吗?”临渊低低应了声。他短暂地想起方才书房里的情形。满头白发的顾世文独自坐在圈椅上。眼前是他素日里读书用的长案,案上的一应摆设极为简单。唯一会令人留意的东西,是压在宣纸上的一只陶瓷猫儿。釉彩斑斓。似是孩童们喜欢的玩具,也似是经年的旧物。顾世文看着那只陶瓷猫儿良久,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终是低低叹息——“罢了。只要昭昭愿意,去哪里都可以。”李羡鱼羽睫低垂,有些难过地轻声道:“外祖父一定是想起母妃与霍小将军的事了。”临渊没有否认。他俯身,替李羡鱼理了理臂弯间被风吹乱的披帛:“斯人已逝,无法回寰。但在胤朝与如今的大玥,这样的悲剧,不会再度重演。”李羡鱼低落的心这才渐渐回到原处。她轻点了点头,对临渊道:“那我先安寝了,明日还要早起去见外祖母。”“她说,要给我做拿手的点心。”临渊点头,起身往来时的长窗走。他道:“公主安寝。臣会守在廊上。”
李羡鱼隐约想起。这似乎是临渊地占走了她半边枕头。李羡鱼微微有些局促(),语声也似面上那般往外冒着热气:≈ap;ldo;那▼()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那我先睡了。”她说着,有些不放心,便未雨绸缪地小声补充道:“若是我晚上睡相不好,你记得将我推开。”临渊深看她一眼,复又低低应声:“知道了。”李羡鱼这才轻上阖眼,在夜幕中徐徐睡去。春风渐暖,好梦留人。李羡鱼的呼吸渐渐变得轻柔。但她的睡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差。近乎是刚沉入梦乡,便不安分地往温暖的地方挪去。她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地将被临渊占走的枕头抢占回来,最后还将脸枕到他的胸膛上,在他的怀中找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睡着。临渊随之在夜色中睁开凤眼。他的视线淡扫过李羡鱼睡梦中微微泛出粉意的双颊,与那双殷红柔软的唇瓣,眸底的晦色似是更浓了些。他抬手,将睡梦中的少女拥入怀中。李羡鱼低垂的羽睫蝶翼般地轻扇了扇,最终却被睡意网住,没能睁开。她语声朦胧,似梦呓般问他:“临渊,你是又想吃掉我吗?”临渊将下颌抵在她的肩上,低垂下眼帘,掩住眸底暗色。他的语声微哑:“公主二十七月都愿意等。”“臣岂会等不了这短短二十七日。”李羡鱼在梦境里嫣然而笑。她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殷红的唇角微微抬起,于夜色中安宁地沉入梦乡。春日梦短。天光将明未明的时候,窗外陆续开始落起春雨。李羡鱼朦胧听见雨打青石的声音,却依旧陷在春困里不想起身。窗外的春雨声淅淅沥沥,星点雨丝从半开的支摘窗里轻拂而来,为厢房中带来淡淡的水汽。李羡鱼恍惚间觉得自己似还泊舟在江上。烟波静谧,明月皎洁。她重新轻阖上眼。当李羡鱼又要睡去的时候,几声春雷在天穹尽头接连响起。时至惊蛰。雷雨过后,万物复苏。李羡鱼也从睡梦中彻底惊醒。她面色雪白,慌乱地从临渊怀中起身,胡乱披衣,踏着睡鞋便要往外跑。临渊迅速抬手,将她的皓腕握住,拿起一件绒线斗篷披在她的身上,掩住她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衣衫。李羡鱼仰头望他,语声急促:“临渊,是雷声。每次雷雨的时候,母妃的病情都格外严重。我得去看她!”无论如何,她也要想办法替母妃掩饰。毕竟,这也许是母妃此生最后一次还乡。她不想让外祖们看见母妃曾经温婉娴静的母亲病时疯狂的模样。临渊颔首,迅速将她打横抱起,带着她往外飞掠。半旧的游廊在身后流水般褪去。()光影重重里,李羡鱼看见母妃旧时的闺房。()同时,她听见房内传来的,如落珠般清脆的月琴声。●椒盐小甜饼提醒您《娇怜》节?完整章节』()曲调轻盈明净,似山间溪水,淙淙泠泠。“是母妃的月琴声。”李羡鱼示意临渊将她放下,不安地低声道:“从霍小将军的灵柩入京后,她便再也没有弹过月琴了。”临渊亦觉出不对。他立即将李羡鱼放在顾清晓的旧闺房外。自己则退到稍远处的游廊转角,在滴水下背过身去。李羡鱼快步上前,微凉的指尖匆促摁上眼前的槅扇。她匆匆唤道:“母妃?”廊下雨落绵绵,房内月琴声清脆。却唯独无人回应。李羡鱼愈发不安。她轻咬唇瓣,立时伸手将眼前的槅扇推开。闺房里的情形随之映入眼帘。顾清晓独自坐在玫瑰椅上,身上穿着月白色寝衣,柔顺的乌发垂在腰后。怀中抱着把半旧的月琴。她羽睫低垂,在雷雨声里轻轻拨动琴弦,神情柔和,唇畔还带着浅淡的笑影。似一位未出阁的闺秀,在她自己的闺房中抚琴怡情。李羡鱼轻愣住,又侧首看向房内其余服侍的宫娥。那些宫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淑妃,皆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最终还是常年服侍在淑妃身畔的陶嬷嬷反应过来。她匆匆替淑妃添了件斗篷,掩住她身上单薄的寝衣,又试着问李羡鱼:“公主,可要让人将顾太医开的方子熬来?”李羡鱼微微迟疑的当口,被雨水打湿的木制游廊又被吱吱踩响。凌乱的脚步声里,顾世文与戚氏焦急的语声接连传来:“年年——”他们大抵也是循着月琴声而来,同样在顾清晓的闺房前错愕停步。与李羡鱼不同的是。这对年迈的夫妇眼眶渐红,似是隔着漫长的光阴,又见到那名未出阁的少女。随着他们唤顾清晓小字的声音落下。闺房内的顾清晓也止住了琴声。她轻轻抬起羽睫来,视线落在顾世文与戚氏的身上,便弯眸盈盈笑起来。她唤道:“阿爹,阿娘。”所有人都怔在当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世文夫妇。他们老泪纵横,蹒跚地走上前去:“年年,你终是醒过来了。”李羡鱼也泪盈于睫,哽咽着唤道:“母妃。”顾清晓抬眸望着他们。一双与李羡鱼相似的杏花眸里是少有的清澈。她微微有些赧然地对顾世文夫妇抿唇一笑,小声道:“许是春夜留人,女儿睡得久了些。”说着,她又转眸望向李羡鱼。望向这名唤她母妃的少女。顾清晓好脾气地弯眉道:“你是在与我玩笑吗——()我还未出阁呢。”()≈ap;ldo;而且,你看起来与我差不多年岁。我又怎么能有你这样大的女儿。≈ap;rdo;?椒盐小甜饼提醒您《娇怜》节♀完整章节』()顾世文夫妇的喜悦之色凝在脸上。李羡鱼握着领口的指尖收紧,语声渐有些慌乱:“母妃,我是昭昭。你不记得我了吗?顾清晓却只是笑。似是认定了她是在开一个并不有趣的玩笑。在李羡鱼还想解释之前,她将月琴放下,微微低头,似是瞧见自己斗篷下还穿着的月白寝衣。顾清晓一张白净的脸微微红了。她将所有人都撵出去,紧紧地阖上了槅扇。房内的月琴声不再响起。廊下的春雨却仍未停歇。绵延不绝的春雨声里,所有人都站在那座半旧的木制游廊上,看着眼前紧闭的雕花槅扇,神色皆不相同。却谁也没有出声。直至一盏茶后。顾清晓换好了衣裳出来。见廊上还有这许多人等着,这才有些讶然地轻声问道:“阿爹,阿娘,她们是谁呀?为什么都等在我的房外?”顾世文夫妇不知该如何作答。直至最后,还是顾世文颤抖着问:“年年,你可还记得,今夕是何年啊?”顾清晓从善如流地答道:“女儿记得。今年是承鼎三年。今日是二月十二。”她说得如此认真。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今年是承鼎二十四年。距离她口中的承鼎三年,已过去足足二十一年。可她,却还停留在自己及笄那年。去赴花朝节的那一日。李羡鱼在顾府里停留了整整三日。她每日都会去顾清晓的闺房,努力与她说些曾经所发生过的事情。可顾清晓却始终没能再想起李羡鱼来。她的时间似乎不再流逝,永远地停留在花朝节的那一日。而李羡鱼,却到了不得不启程回京的时候。第三日的黄昏。春雨初停。李羡鱼换上她最好看的织金红裙去顾清晓的闺房里寻她。叩门后,槅扇被她轻轻推开。春光错漏而入。李羡鱼看见顾清晓正坐在妆台前,对着一面海葡萄纹的铜镜为自己梳妆。她身上繁复的宫装不知何时已经换下。宫娥们盘好的高髻也被打散。取而代之的,是色泽明媚的鹅黄罗裙,与灵动活泼的少女发髻。此时,她正轻轻抿开侍女们新买的唇脂。面上的神情喜悦中带着些羞赧,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她羞怯地去问站在身后,曾经在年幼时照顾过她的陶嬷嬷:“明日便是花朝节,霍家的小将军邀我去赏灯。”“嬷嬷你说,我要穿什么样的衣裳去,会更好看些?”()李羡鱼眼眶微红。她装作被春日柳絮迷了眼睛的模样,低头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水痕,在顾清晓身旁的小木凳上坐下身来。从她旧日里的衣箱里,挑出一件海棠红的石榴裙递给她,语声很轻地对她道:“你穿这件,一定好看。”顾清晓轻望向她。许是觉得她并无什么恶意,便抿唇轻笑了笑,从她手里将石榴裙接了过去。她起身走到绣着金铃花的屏风后,轻手轻脚地开始更衣。李羡鱼坐在玫瑰椅上安静地等着。直至顾清晓换好衣裙,再度从屏风后出来。李羡鱼轻轻抬起眼来。她看向眼前笑容明媚,作少女打扮的母妃,眼泪终是连串坠下。刹那间,似光阴倒转而去。回到二十一年前的花朝节。正当韶华的顾家嫡女晚妆初成,想瞒着嬷嬷,从角门里偷偷溜出府去。到花朝节上,见她的心上人。顾清晓也在望着她,像是并不明白她为何要落泪。她亲手给李羡鱼递了方帕子,语声柔和地问:“对了,你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李羡鱼弯起那双与她相似的杏花眸,带着朦朦泪意对她展眉,嫣然而笑。“我也是顾家的姑娘。你唤我一声昭昭便好。”顾清晓看着李羡鱼与自己有几分的容貌。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真的以为她是顾家的哪一房远亲。她拿团扇支着下颌,有些轻赧地对李羡鱼道:“可是,我很快便要出门去了。今日大抵是不能与你多聊了。”她语调温柔地问:“你以后还会再来顾家找我玩吗?”李羡鱼轻轻点头。她也对顾清晓莞尔,语声极轻地保证道:“会的。我下次再来的时候,会给你带最好看,最明亮的花灯回来。”“你提着它,想见的人便能一眼就看见你了。”顾清晓笑起来。她将手里的团扇送给李羡鱼,最后在铜镜里照了照自己的妆容,便轻轻起身往外。“花朝节的时辰快到了。我该走了。”她往木制游廊上行去,却又在槅扇前微微停步,对她盈盈而笑:“昭昭,谢谢你呀。”李羡鱼噙泪对她笑起来:“也谢谢你呀。”母妃。李羡鱼轻握着顾清晓留给她的那柄的团扇。望着顾清晓眉眼弯弯,满怀少女心思地提裙往前。她踏过蜿蜒的青石小径,走过半旧的抄手游廊,最终走进那道紫藤盛开的垂花门里,连背影都消散在明媚的春光中。李羡鱼的眼泪终是连串坠下。她将脸埋在跟来的少年怀中,抱着那柄微凉的团扇哽咽出声:“临渊,我们将母妃留在这里吧。”将她留在江陵。留在属于她的江南春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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