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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
这一叫,里屋里就走出一个女人,她低着头,挡着自己哭红的眼睛。
男人站起身抱住她:“帮我照顾好老汉儿,要是找到合适的人家,再嫁也行,你身上没有陈家的血,去外面也成,我去填那口棺材,这事就这么定了。”
陈爷子无奈地闭上眼,扶着椅子唉唉叹息。
这不是真的人,陈鹤年站在屋中间,他看见的人直接穿了过去他的身体,他追过去看,直接穿过屋子最亮堂的地方。
一睁眼,他再一次站在山脚下。
从夜晚变成了午后,昏黄的光洒在土地上,山脚没有他熟悉的乌肚子。
陈鹤年不知道,他陈家是代代的守山人,祖祖辈辈都不得离开东皮村。
他家世代做白事,据说是因为祖上沾染了邪物,每一脉都只有一个孩子,没法多子多福,于是,男儿取妻,女儿赘婿,这是他们传承的规矩。
邪山本不邪,上面种满了阳气充足的槐树,只是村里人将养不起的女婴,年迈的老人遗弃到山上,任其自生自灭,日子一长,死人越多,阴气胜就过了阳气,连带着死人的怨气让这山邪了起来。
凡是上山的人都有去无回,邪山的迷障正往山脚蔓延,再如此发展,整个村子都要死在那些邪祟的手里,唯一的法子就是锁住阴门,用一具红棺材入黄土,再用活人下葬,生出阳门,这样,就能阻止邪祟下山来。
陈爷子的儿子,就是那个下葬的活人,只有陈家人的血脉才能支撑起整个献祭,于是他穿着一身寿衣活生生地躺进了棺材里,工匠将棺材板钉死。
陈鹤年看见他娘已经泣不成声,她被村民围着,倒在地上,他爷撑红了一双眼,一言不发地盯着那棺材埋入土里,一把接一把的黄土将其掩埋。
棺材埋在山脚下,等到最后一捧黄土抹平,陈爷子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儿子,他险些摔在地上,旁人急忙扶住了他。
他媳妇秀秀立马站起来,走到他跟前,顶着发肿的眼睛说:“老汉儿,该做法事了。”
陈爷子点点头,他将准备好的鸡血洒在黄土上,插上了三根香,等到香燃尽,山脚处蔓延的迷障也就消失了,阳门生成。
陈家屋里做了一场白事,陈家媳妇有时会偷偷来到山脚下,不能靠太近就只能远远站着,她会说很多话,渐渐地,黄土上已经长满了茂盛的乌肚子。
直到有一天,陈媳妇再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肚子已经变大了,陈鹤年看到第一眼,就知道,那肚子里的是自己。
他娘又哭了。
“娘……”
陈鹤年试着喊她,只是她听不见。
原来娘是这样的,她的头发很长乌黑得像墨,眼睛温柔得像水,用着期待着的神情轻轻摸着自己的肚皮,她对那黄土说,这是她的孩子。
她的眼神在告诉陈鹤年,她是那样地喜欢他,除了爷爷,没人再这样对他。
陈鹤年眼睛一下就酸了,他冲过去,却扑了一个空,直接摔在地上,他身上一定很脏很臭,跟没人要的泥巴狗一样。
他要是没了爷爷,就是真的泥巴狗。
他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该听了胡胖子的话,跑去邪山上,他害了他的爷爷,陈鹤年几乎要痛哭出来。
“小年,小年,快醒醒。”
陈鹤年趴在地上晕乎乎的,只听见爷爷在叫他,他熟悉爷爷的手掌,干了农活上面都是发黄的茧。
陈鹤年已经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真的,他正躺在乌肚子的草丛里,山脚下的黄土上,他看见了熟悉的担忧的脸庞,可他无法确定。
。
陈爷子找了整个村子,最后找到这山脚下,才发现的陈鹤年,他的孙子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这一幕吓得他差点昏过去,忙奔过去,扶起孙子的脑袋。
陈爷子很少受过这样的惊吓了,真怕他孙子的魂被脏东西给勾走了,摸了摸他的脉搏,在他耳边一直喊着,好在,陈鹤年被叫醒了。
“乖乖,爷爷带你回家。”陈爷子搂紧了陈鹤年,将他抱起,抱在怀里。
爷爷身体的温暖真的,怀抱也是真的,在那一刹那,陈鹤年就哭了出来,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巴尝到了眼泪又苦又咸的味道。
“爷爷,我错了!”
“我错了,我会改的,我以后都听爷爷的话,你别走。”陈鹤年说着,哭得更大声了,他记得梦里那埋葬在黄土下的冰冷棺材,那个坑越刨越大,大到可以装走陈鹤年的所有。
陈爷子怕他哭昏阙过去,不停用手拍着他的后背,陈鹤年的眼泪不停掉着,抵着陈爷子的肩膀呜咽着喘气。
他的眼睛都快要肿起来了,迷迷糊糊的,陈爷子还在一旁轻哄着他。
可这时,那山顶的迷障突然开始快速蔓延,灰雾已经抵达了半山腰。
月亮变得和陈鹤年在梦里见到的一样赤红,而他手指上的红绳慢慢黑了一个度,悄然间,缠得更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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