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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巧合,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又上来了,忍不住道:“你这是回京述职?”
郁清梧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此时已经扫尽了身上的积雪,抬起手一边挽袖子一边微微低头道:“是,之前在淮陵任知县,前阵子收到朝堂调令——”
淮陵知县四个字一出,兰三少爷厌恶得皱起了眉头,“我知道你!”
他语气算不得好:“你是元狩四十四年的探花郎,是邬阁老的弟子。”
郁清梧照旧笑着道:“是我。”
兰三少爷立马没了兴致。他拉着兰山君回房,小声道:“那不是好人。”
又知兰山君不懂朝堂的事情,解释道:“邬阁老之前怂恿陛下更改祖宗法典,被革职查办去了蜀州,今夏才回洛阳。他一回来就升了内阁大学士,如今正是春风得意,又开始勾结党羽——你瞧,他把自己的学生找来了。”
他哼了一声,“怪道驿丞巴结得很。”
“这个郁清梧,听闻家境清贫,本是籍籍无名的,却恰好就碰见了被贬蜀州的邬阁老,自此跟着一块读书。邬阁老有一次跟人喝酒,说此子聪慧,学尽他的抱负,将来一定能继承他的大志。”
兰三少爷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说得过多了,妹妹哪里懂这些。于是定下结言:“这般的蜀州鼠目,将来怕是要做一头走狗供人差遣,下场不会好的,你且离他远些。”
兰山君听见前头的话默不作声,却在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皱眉道:“我是女子,离得远或者不远,总不见得跟他打交道,倒是三哥,这张嘴巴也该警醒些,免得将来得罪了人。”
兰三少爷骤然被这么刺了一句,有些吃惊,他仔仔细细打量了兰山君半晌,突然道:“妹妹今日好像跟前段时间有些不同。”
从今天清晨起就有些不同寻常。
但到底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只能悻悻道:“我就跟你说说罢了,还真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你先休息吧,我去下头喂喂马。”
兰山君等他走了,将门关上,倒是心绪难平。
淮陵郁清梧,她是知晓的。
她被关在淮陵的那座屋子,窗户是钉死的。如此,白天黑夜,春夏秋冬,都与她无关了。她睁眼闭眼,俱是黑漆漆一片。直到有一天,窗户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在天极好的时候,也能有光从缝隙里面透进来。
虽然只有一缕,却对她而言已经够了,恍若老天恩赐。
她想,有了这缕光,日子总是在朝好的一面去。她更加努力的活着,天可怜她,又让她在角落里摸到了一本书。
她如获至宝,急匆匆爬到窗边,举起书本,迎着那缕光,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去读。
那是一本札记。里头记着一个少年人六岁到十六岁的细碎日常,或偷懒被骂,或凌云之志,都记在了上面。
靠着这本札记,她曾渡过难熬的一个夏季。她慢慢吞吞,不舍不愿,反反复复的读完所有的字,用了三个月才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少年人离开淮陵去洛阳赶考,也落下了自己的名姓。
淮陵,郁清梧。
她倒是在洛阳听闻过这个人。大家都说他欺师灭祖,谈权谋利,最后被他的恩师邬阁老亲自斩首在断头台上时,兰山君还碰巧看见过。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相遇。
是她被捆去淮陵的前几天。
那日,也有这般的漫天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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