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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明妆刚拆了头准备上床,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女使的声音,惶然叫着殿下,“请殿下稍待,小娘子怕是歇下了,等奴婢进去禀报一声……”
可门还是被人一把推开了,仪王带着肃杀之气迈进上房,着实吓了明妆好大一跳。
想是弥光那件事暴露了吧,她也早有准备了,于是直直望过去,“殿下大晚上闯进我的闺房,究竟有何贵干?”
本以为接下来会直面他的质问,甚至可能迎来一个窝心脚,结果竟没有。他脸上的神情从肃穆转变成温软,和声道:“我先前听说有贼人闯进易园作乱,所以不顾一切赶了来救你。般般,真是吓坏我了,幸好你安然无恙。”
明妆疑惑地打量他一眼,心道哪里有什么贼人作乱,这上京最大的贼人难道不就是他吗。只是嘴上不好说,敷衍道:“多谢殿下关心,家下太平无事,外面又有小厮护院,不会有人敢闯进来的。”
他哦了声,笑道:“也是,我关心则乱了。”说罢又温存询问她,“时候还早,你这就要睡下了吗?”
明妆看了看更漏,“不早了,这都快亥时了,我平日就是这个时辰上床睡觉的。”
可他为难地眨了下眼睛,“怎么办呢,我晚间有一场应酬,须得带上小娘子一起去。你重新梳妆起来,跟我跑一趟,好不好?”
他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让她很觉纳闷,纳闷过后生了戒备,推脱道:“我已经换了寝衣,不愿意再梳妆了,今日就不奉陪了吧。”
然而仪王蹙了下眉,“你我已经定亲了,只要亲事还在,小娘子就该尽力为我周全。还是勉为其难吧,实在是件很要紧的事,再说事关你与庆国公,你果真不愿意去吗?”
他说话半吞半吐,存心要勾起明妆的好奇心,边上的商妈妈看自家小娘子迟疑,轻声道:“若可以,何不明日再说?小娘子还不曾这么晚出过门……”
结果话未说完,换来了仪王不悦的低叱:“我与小娘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这下果真吓着了屋里所有人,因家里没有男性家主,姑娘当家处处都是和和气气的。如今来了个郎子,半夜三更闯进内院,言辞又是这么锋利,要不是忌惮他的身份,早就把他轰出去了。
明妆心里急跳,也终于明白仪王这回来者不善,自己若是跟着他走,只怕是要出事,但执意不跟他去,料想他也不会罢休。思来想去进退不得,只好嘴上虚应,拿眼神示意商妈妈,让她想办法上沁园报信。
商妈妈会意了,悄悄从上房退出来,急急赶往后院小门。谁知一开门,还没站稳,就被外面的人拽进了暗巷。她要喊,很快又被堵住了嘴,只好眼睁睁看着界身南巷里光影往来,不多久一辆马车从巷口经过,她知道,小娘子一定被强行押上车了。
这一去也许凶多吉少,她顾不得其他,奋力挣扎,没想到竟被她挣脱了。她试图追上马车。可是马车走得很快,这个时辰街道上行人稀少,几乎是一路狂奔消失在了远处的暗夜里。商妈妈追得精疲力尽,停下粗喘了两口气,忙调转方向,心急火燎朝沁园奔去。
那厢明妆坐在车舆内,惊恐地睇着仪王,他的侧脸坚毅,想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槽牙紧紧咬着,咬出了下颌的峥嵘。
她虽有些怕,但还是壮起了胆问:“殿下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与她并肩而坐的人恍若未闻,两眼只是穿过雕花的车窗,看向前方。
明妆忽地萌生了个主意,看准时机就想跳车,无奈又被他拽了回来。这回他又换上了笑脸,温声道:“你这是干什么?难道我还能害了你吗?你安心坐着,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明妆自然不答应,挣扎道:“我在家好好的,家里就很安全。你放开我,我不愿意跟你去,我要回家……”
别看小小的姑娘,反抗起来也不好压制,他有些恼火,愠声道:“别动!你要是再挣,就别怪我伤你了。”可惜她并不理会,混乱中自己竟挨了她好几下,到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喝了声,“弥光已经死了!”
明妆呆住了,一时回不过神来,“你说什么?弥光死了?”
仪王那张脸上表情空白,良久才道:“是啊,就在刚才,死了。”
她终于冷静下来,怔怔问:“殿下不是在哄我吧?”
他看了她一眼,“这不是你一直筹谋的吗?有意放出风声,离间弥光,让他日夜恐惧,让他倒戈相向。现在好了,你终于借由我的手替父报仇了,小娘子应当高兴才对啊。”
车盖下挂着的灯笼照进来一点光,照亮了他的面目,从愤怒到萎顿到重振精神,明妆很惊讶,这么短的时间内,能从一个人脸上看见如此复杂的人性转换。
看来一切他都知道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弥光一死,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她忽然想哭,无能的女儿横冲直撞,终于替爹爹报了仇,虽然无法让爹爹的冤情大白于天下,但让那个罪魁祸首偿了命,对她来说也足够了。
仿佛达成心愿后的坦然,她没有再闹,安安静静坐在车内,跟他去了他要去的地方。
马车停下后,他将她带进了一个陌生的小院子,推门进上房,房里燃着灯火,他回身将门合上,这才同她说了经过,告诉她弥光这会儿正飘在艮岳的大池上,自己对她的承诺,也终于兑现了。
明妆很平静,她站得笔直,带着视死如归的气魄道:“殿下现在可以杀我了。”
仪王纳罕,“我做什么要杀你?”
“弥光死了,势必会惊动官家,万一查到殿下头上,殿下不怕吗?”她说罢,凉凉瞥了他一眼,“你原本和弥光交好,要不是我从中作梗,弥光恐怕现在还在为你斡旋。失了这个助力,一切便不可控了,殿下如今八成恨我入骨,告诉你,我不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就是她这股倔强的模样,惹得他笑起来,原来她也有小牛犊子一般的傲性。他转而又来安抚她,“般般,你误会我了,我和弥光从来不曾交好,不过表面虚与委蛇而已,毕竟我在禁中行走,他又是官家身边近侍,总不好正大光明得罪他。不过今日取了他的性命,确实是为给你一个交代,也迫使自己下了决心。”
明妆早就知道他所谓的决心是什么,给她交代不过是顺便罢了,“殿下难道不是拿弥光给我定心丸吃,也好借机拉拢庆国公?”
他微怔愣了下,“小娘子就是这么看我的?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为你完成心愿,难道错了吗?还有李宣凛……”他走到她面前,垂下眼脉脉望着她,明明眼神温柔,语调里却带着恫吓,“以后不要再提他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总在我面前提及别的男人,我会不高兴的。虽说你我的亲事是一场交易,却不妨碍我当真,可当我喜欢上你的时候,你却恋着李宣凛,真让人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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