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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来时,望舒台还未建起,只筑了基,深入土地十米有余,是望不见底的漆黑深坑。
坑旁搭着极为简陋的营帐,数十个浑身染着泥渍、双目凹陷的男人正围着炉火,烤起东西来。有的人歪在一旁低着头休憩,打着震耳的呼噜,看来是白天时累极了。
几个夜里的守卫看到狄尘前来,立刻放了三人进去。
“父亲——”甫一进去,那孩子就冲着歪在树下的一个男人跑去。
那男人听到呼唤声醒过来,眼睛蓦地睁大了,双手颤抖着抱住扑过来的瘦小孩童,干裂的嘴唇张合了几下,只发出了几声哽咽的叹息,“你……你怎的来了?”
“父亲,王爷允了你回家。”孩子在男人已经脏得辨不清颜色的布衫上蹭了蹭,“我没能保护好母亲,她,她……”说着,孩子已经泣不成声。
男人似是懂了什么,一双混沌的眼睛里也闪着泪光,粗壮的手臂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狠狠点了点头,“不怨你,不怨你啊……”
“我们回家,我们回家……”男人颤抖着站起来,拉住孩子的手,将这一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他们的家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小院,门口守着一只瘦弱的老黄狗,那狗无力地趴在地上,眼睛微合。远远闻到主人的气味,摇晃起已经有些光秃秃的尾巴。院里面搭着一两个棚子,只有西边一间不漏风的草屋,院内再没了活物,家徒四壁。
男子拉着孩子跪下,给狄尘和孟若渔两人深深磕了几个响头,额上沾着泥灰。“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那孩子虽一言不发,却也郑重地跪拜,额头都泛了红。
“不必言谢,这是王爷给的银子,收好吧。”孟若渔上前搀扶起男人和孩子,将晏清给的银票递给男子,足够两人重新起家。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一直沉默的狄尘看着孩子问道。
“我叫许景箓。”
“我等着你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狄尘俯下身揉了揉许景箓的脑袋,那孩子一时脸颊泛起薄红,有些别扭地低下头。
原本小小年纪的许景箓只一心求死,现在他忽然想好好活着。就算在淤泥里苦苦挣扎,他也想折腾起几朵泥花出来,活出个好样子。
孟若渔和狄尘从许景箓家离开,周遭是一片荒野,寥无人烟,只有几声寒鸦啼鸣。
一望无际的荒野上,一块隆起的土丘格外显眼。
那是一座不太像坟墓的坟墓,沉默地立在荒草之上,没有墓碑,也没有祭品。
那处,只独独站着一个妇人,在夜色里,隐隐绰绰。
孟若渔走了过去。
那个妇人没有影子,遥遥眺望着那处破烂的燃起一点烛光的茅草屋子。
“他们都平安回来了。”孟若渔眼睫微微颤动,看向妇人。
女子点了点头,露出柔和的笑颜,“是呐,看来我也该走了。”
“景箓是个好孩子,他长大也定会有出息的。”
“谢谢你,姑娘。”说着,女子的身体渐渐透明起来,随后一点点消失在夜色里,那处只留下三两只萤火虫,在盈盈飞舞。在黑暗里,原本微弱的光点也变得灿烂起来。
那是一个放心不下夫儿的女子幻化出的念灵。
孟若渔俯下身,采了几束田野里的花朵,放置在坟茔前。
她站在夜风里静静地看了几眼,随后转身向着守在一旁的狄尘跑去。
几只萤虫追随着她而来,孟若渔粉白色的裙摆轻盈地滑过草木花朵,墨发在微风里飞扬,款款又空灵地奔向狄尘。
狄尘低垂眼眸,看向眼前的少女,眼尾轻扬,“我听到,姑娘在和萤虫低语。”
“是吗?”孟若渔不答反问。
“是,又或者不是。”狄尘玩味地答了一句,遥遥望向那个土丘,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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