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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用灯搭出了个巨大的鹊桥,他也要往前冲。裴寻芳将他提溜了回来,塞进一艘小船里。满街香筵,绮罗流光,仿若瞬间离他们远去了。船里只有他们两人。裴寻芳捧出一大堆纸,满眼期待道:“现在该陪我了,我们来放河灯。”苏陌看着那堆纸,你管这叫河灯?“折好了不就是河灯?”裴寻芳认真道。苏陌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要折纸的幼稚鬼,会是以前那个在大庸帝城呼风唤雨的司礼监掌印。“行……行吧。”苏陌生无可恋地拿起一张纸,“我今日便舍命陪君子,陪你折到天荒地老!”这可不是个小工程,裴寻芳准备的纸太多了。苏陌很快便腰酸背痛,头晕眼花,又犯起了瞌睡,他偷偷摸来个小绒毯,歪在一侧睡着了。再醒来时,他枕在裴寻芳腿上,船也不知随着水流漂到了哪里。周围安静极了,唯有夏虫唧唧,水声潺潺,一道银河横亘九天。而裴寻芳正拿着支笔,极其认真地在河灯上写着什么。他每写好一个,便点上烛火,将河灯放入河流中。苏陌揉揉眼,但见一整条河流,弯弯曲曲,星星点点,数不清的河灯追随着小船,荡在天地间。“你折了这么多!”苏陌不敢相信,他想去捞起一盏,“你写了什么?”“不准捞!”裴寻芳忙拉住他,“捞了便不灵了。”苏陌要抢他手中的河灯:“那给我看看这个。”裴寻芳高高举起:“不准看。看了也不灵了。”“是不是跟我有关?”苏陌扑上去抢。裴寻芳兜住苏陌的后脑勺,将他按住,一个弯腰,便将河灯放入了水中。“啊?”苏陌有点可惜,“最后一盏了。”“你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吗?”“很想知道?”裴寻芳从身后抱住他,温柔地吻了他一下,“让我用余生告诉你。”苏陌怔怔看着满川星河,转身将裴寻芳扑倒:“……现在就告诉。”小船浮于天地间。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待到东方既白,远处山上已是薄雾缠绕,晨钟敲响。裴寻芳伏在苏陌汗涔涔的背上,肌肤贴着肌肤,肢体交缠,苏陌又睡着了,裴寻芳吻着他眼角未干的的泪水,听着他小小的呼吸,在他耳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苏陌。苏陌。一声声,一句句,像来自异时空的呼唤。苏陌沉在梦里。他不敢告诉裴寻芳,魂首分离变得越来越频繁。他越来越害怕。他怕自己哪一次醒来,便是没有裴寻芳的世界。这一河的灯火,随着水流漂到了一脉青峰下,这半山腰中,有一座古寺,名叫“不曰寺”。山寺破破烂烂的,一年到头也没个香客,穷苦得很。寺中不过一位住持,三个小徒弟,其中一个还是个傻的。说他傻,他偏偏生了个极标致的好样貌,见人会笑,伤心会哭,五艺无师自通,只是心智未开,不会认人,也从不开口说话。清晨下了点薄雨,小傻子跟着两位师兄,到山谷的河边洗衣摘菜。河边长了好些百年合欢树,一到这个季节便粉花簇簇,仿若开了满树的绒球。
小傻子每天都要捡一篓子的合欢花,用背篓兜住了,带回寺里,制成药材。合欢花是味好药,可治心神不安,师父让师兄们拿去卖了,还能换点油米。“清川,师兄们先回寺了,你捡完了就回来,别贪玩!”清川没听到一般,他背起背篓,将僧袍高高的绑在腰上,又脱了鞋袜,卷起裤腿,跳到小河里捡落花。今日河流里不仅有落花,还有别的。清川捡起其中一个,见是一盏烛火燃尽的河灯,灯上写着一行字:“余生只愿与君度,情深不负共白头。”清川眨眨眼,将那河灯塞进了背篓里。不一会,又看见一盏河灯,上头写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清川小心地拂掉河灯上的水渍,也塞进了背篓里。捡着捡着,清川发现不对劲了。这明明是一条流向山下村庄的小河,为何这些河灯和落花会逆着水流往上流。清川站在水中,回头往身后望去,潺潺水流,缤纷落花,云雾缠绕的古寺里,师兄正撞着佛钟,叫他回去吃饭。清川呆呆转身,正要折返,忽听到身后有人唤他的名。那声音压得低低的,颤得厉害:“清川。”终章苏陌这一觉睡了三天三夜。醒来时饥肠辘辘,睁眼便是裴寻芳那双熬红了的眼。苏陌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这要怎么解释?“是苦夏,我每年一入夏便如此,总爱犯困,睡也睡不醒。”苏陌越解释越心虚,“过了夏季就好了,真的。”裴寻芳一言不发,盯着苏陌用完了膳,便命人抱着他的那一堆账册,去了书房。这是真生气了?这段日子,裴寻芳几乎不曾离开苏陌半步,一应事务也是在卧房处理。苏陌心觉不妙,忙忙趿上鞋子,追了上去。“或许……或许是安喆给的药丸的副作用?”苏陌只能拿安喆当挡箭牌了,他头还有些晕,走路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要小跑才能追上裴寻芳。“要不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安喆?”裴寻芳仍旧不理他。仆人将信笺与账册分类排放在书案上,摞得高高的,裴寻芳一脸凝重地往案前一坐,忙碌起来。苏陌挨过去:“需要我帮忙吗?”裴寻芳目不斜视,完全不看他。苏陌便安静地守在裴寻芳身侧,裴寻芳要用笔,他研好墨,润好笔,递到他手里,裴寻芳要喝茶,他泡好茶,端到他手边。不觉红日西移,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苏陌挨着裴寻芳,趴在桌角,望着那片晚霞出神。直到最后一缕夕阳收尽,夜色升起,苏陌后知后觉,起身点灯。“哎呀。”苏陌被纱灯划破了手指。“怎么了?”伏案许久的裴寻芳终于抬起头。苏陌在灯影中嘻嘻一笑:“没什么。”裴寻芳瞧着苏陌那不以为然的模样,脸又绷起来,他远远凝了苏陌一会,又垂下眼皮子,继续手中的活。“公子想清楚该说什么,再来寻我。”他的声音异常冰冷,“来人!送公子回房!”苏陌被叉着请了出去。他从未在裴寻芳这儿吃过这等鳖,连晚膳也没吃几口。到了亥时,听说裴寻芳已经在书房歇下了,苏陌气得抱着被子在床上直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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