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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双手夹在腋下,试着让冰冷的手暖和起来。“那重……重要吗?”我拼命想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事实上,还挺重要的。这一瞬间,我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在天平上比我能救的那数百人重要多了。我握紧拳头,因为恐惧而止不住地颤抖,像只老鼠站在锯齿大张的陷阱前。
詹米立即来到我身边,在我双腿失去重心前接住我,扶我到破旧的高背长椅边坐下,双臂紧紧环抱我。
“我的褐发美人,你是如此勇敢!可是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你去的。”詹米在我耳边喃喃说道。
我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可是仍觉得很冷。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杀人提议,觉得有点难受。
“也许还有别的方法。现在食物所剩无几,而且都端给了查理王子。我想也许可以趁乱在他的食物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加一些东西。”我说。确实如此,屋里到处都是官兵,在桌上和地板上躺着就睡,脚上还穿着靴子,累得武器都来不及放好。房子一片凌乱,一直有人来来往往。要引开仆人的注意,抓紧机会把毒药加进晚餐里并不难。
一开始的恐惧稍微退去,但决定亲自动手还是让我深感恐惧。恐怖的感觉像毒液在我体内穿梭,让我浑身发冷。詹米紧搂我的肩,然后放开手,仔细考虑整个局势。
查理王子丧命,这场纷扰也不会结束。局势已推展至深,默里勋爵、巴莱里诺勋爵、基尔马诺克勋爵、洛奇尔氏族、克林兰诺氏族,所有人都是叛徒,将被英王夺去生命和财产。高地军也已支离破碎,少了查理王子这个有名无实的领袖,军队将如云雾般崩散。英军在普雷斯顿潘斯和福尔柯克之役吓破了胆,饱尝战败之辱,届时会毫不留情地追击逃亡的苏格兰军,挽回因战败失去的名誉,用鲜血洗刷耻辱。
查理王子虔诚的胞弟约克公爵已经立誓献身教会,也不太可能继承兄长的位置,继续复辟之战。眼前只剩无法闪避的浩劫与毁灭。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解救明天即将战死荒地的士兵性命。
是查理王子自己选择在卡洛登作战,是查理王子顽固、短视、,藐视手下指挥官的谏言,坚持南侵英格兰。而不管桑德林汉姆公爵原本立意是好是坏,随他一死,他承诺的援助也成空了。原本盼望潜伏于英格兰的詹姆斯党人也能投入斯图亚特麾下,但南方一直无人前来驰援。查理王子被迫撤回北方,于是执拗地孤注一掷,把装备简陋、精疲力竭、饥肠辘辘的士兵抛进被大雨浸润的沼地上,面对坎伯兰军队愤怒的炮火。如果查理王子死了,卡洛登之役或许不会发生,一条人命,换来两千条活命。但是……这条皇室血脉将不是死于战场,而是遭人冷血谋害。
小房间里有座壁炉,因为缺乏燃料而空荡冷清。詹米坐着凝视壁炉,仿佛要从看不见的火焰中寻找答案。谋杀,不仅是谋杀,也是弒君,更是杀害一位交情匪浅的朋友。
但是,密密排成一列列的高地氏族已经在开阔的荒地上瑟瑟发抖,随着计划不断调整、变动、更改,越来越多的人被抛入战场。其中有理士城堡的麦肯锡族、布尤利堡的弗雷泽族,这四百人都是詹米的亲族。还有詹米自己的手下,拉里堡的三十个人。
詹米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思考着,但他搁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绞拧在一块儿,反映他内心的挣扎。我坐在他身旁,屏着呼吸等待他的决定。
最后他吐出一口气,伴着轻不可闻的叹息,然后转向我,眼里的悲伤难以言喻。
“我做不到。”他伸手轻捧着我的脸,“我希望老天让我下得了手,外乡人,但我做不到。”
如释重负的感觉袭来,我一时哑口无言,但詹米读出我的感受,握紧我的手。
我低声说:“天啊,詹米,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詹米垂头倚着我的双手,我转头把脸颊枕在他的头上,接着,我僵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他充满憎恶地看着我,是杜格尔,过去几个月他苍老不少:鲁珀特阵亡、没有结果的争执与失眠的夜、战况不利造成的压力、即将战败的痛苦,在他赤褐色的胡子上撒了白丝,他的皮肤透着苍白,脸上也划出十一月时还看不到的深深刻痕。我惊讶地发现,杜格尔现在看起来就像他的兄长——科拉姆。杜格尔一直想领导麦肯锡族,现在他继承了族长的职责,也付出了代价。
“卑鄙的……叛徒!你这婊子!女巫!”
詹米仿佛被枪击般猛地一震,脸色像屋外的雪一样惨白。我弹了起来,撞翻凳子发出的哐当声响是房里唯一的声音。
杜格尔慢慢朝我逼近,斗篷往旁边一甩,露出手边长剑的握把。我始终没注意到后门被打开的声音,门一定原本就虚掩着……他站在门外偷听多久了?
“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该看清你的真面目。”杜格尔轻声说,混浊的绿色双眼深处糅杂了恐惧与愤怒,几乎要把我刺穿。
詹米一个箭步站到我身旁,一手抓住我的手臂,要我退到他的背后。
“杜格尔,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其实……”
“不是?”杜格尔出口打断,他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我躲到詹米背后,暂时离开他灼人的目光,“不像我想的?我听到这女人卑鄙地怂恿你谋杀王子殿下!这不但是谋杀,还是谋反!你还想狡辩?”杜格尔的声音依然轻柔,他摇摇头,扁塌油腻的赤褐色头发纠结在一起,披散在肩上。他跟所有人一样挨饿受冻,脸颊瘦到颧骨凸出,但镶嵌在凹陷眼眶里的双眼,燃着怒火。
“小子,我不怪你。”他的声音透出倦意,这让我意识到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不是你的错,詹米,她施法迷住你,谁都看得出来。”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我很清楚她怎么引诱你,就像以前她也对我施过相同的巫术。”他把灼人的目光投向我,“这杀人、说谎的贱货,她会抓住男人的老二,指甲掐住男人的睪丸,把他拖上绝路。小子,这女人,还有其他女巫,都一样,她们就是这样对你施咒的。她们引诱你上床,你把头枕在她们柔软的上,她们就偷走你的灵魂。詹米,她们会吸干你的精气,啃光你的血肉。”
杜格尔伸舌润唇,眼睛紧盯着我不放,一手牢牢握住剑柄。“闪开!我来破解这英国婊子的魔咒。”
詹米挡在我面前,遮住我眼前的杜格尔。
詹米冷静地安抚杜格尔:“你累了,杜格尔。你太累了,又听到不中听的话。下楼吧,让我……”
詹米来不及说完。杜格尔深沉的绿色眼睛盯住我的脸,抢先从腰边的刀鞘里抽出短剑,嘶哑着冲我说道:“我要割开你的喉咙。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该杀了你,解决你这祸水,对所有人都好。”
也许他说得没错,不过不代表我会乖乖站着,让他弥补过去的懊悔。我快步退往桌子,紧紧抵着桌缘。
“退后,杜格尔!”詹米冲到我前面,举起前臂,阻止杜格尔向我逼近。
杜格尔甩着头,公牛般血红的眼紧盯着我。杜格尔嘶哑地说:“我要杀了这女巫、这叛徒!给我闪开,小子。我发誓,如果你胆敢护着她,不管你是谁,我照杀不误。”
他一个箭步闪过詹米,抓住我的手臂。尽管他又累又饿又上了年纪,力气仍旧胜过我许多。他手指紧紧钳住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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