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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相逢少年时第十二章相处（第1页）

（十二）相处

进屋后，东芝很自觉地走到后屋，通开炉灶，添点小柴，让炉子慢慢着起来，屋内的温度开始升高。采菊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东芝从后屋出来，走到衣柜边，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他收到的红包，其实此乡的红包都是荷包，里面装着数量不等的铢钱，走到采菊面前站定，微微弯腰，双手递上，轻声说：“妻主，这是长辈和妻主赐赠的红包，东芝没有打开过，现上交妻主”。

采菊让他坐在椅子边的床上，他低声说：“妻主，在您面前，东芝不该坐的，昨日刚来，有些不懂规矩，是仆身错了”，说完，低头退在一边，微弯腰身，垂头站立。采菊对他说道：“东芝，在我们的房间里，没有这些规矩。你是我的夫婿，哪里有夫婿在屋子里不能坐下的道理呢。”他心内已经对昨日言行进行了盘点，昨日是第一日，妻主让他吃东西，他竟然是坐在桌边的，没有守规矩，而且还不能侍主，今日河边又犯了戒，若是主人严苛，就这几件事，能重重的罚他。他刚进门，正是主家树威和立规矩之时，他应主动配合，不能没眼力。于是低声解释道：“妻主，东芝是仆赘，先是仆，后才是婿，应该立规矩的。”

采菊心想，看来是他对自己一日的言谈举止进行复盘了，总结了得失错漏，也真是太谨慎了，他得多心累啊！

在一起不能这样相处，她不是本乡人，适应不了这样的模式。于是采菊问他：“你称呼我什么？”东芝有些吃惊，暗思应是没有称错的，便低声回复：“妻主”。采菊柔声说：“你看，我们的关系是夫妻在前，主仆在后的。让你坐你便坐下，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的。”

他才小心谨慎的道了谢，搬过一个矮凳，在采菊侧面拘谨地坐了。采菊对他柔声说道：“东芝，这红包是祖母父亲母亲和我给你的，你收起来留着用。你来之前，我只能按自己能想到的，给你准备了日常所需和随身衣物，但定是有思虑不周之处，没有备齐之物，你自己根据需要采买，若是不够，你再和我说，莫要不开口。或者你想要怎样使用，都由你定。以后每月，我也会给你一点小钱，只一件，这些钱都要用在正途，切不可用来赌博买乐；还有就是，父亲耕田忙累之时，偶尔会卷食烟叶，想来是解乏的，待你耕种时，可能也会有此需求，但我不喜烟草味道，即便你需用，也只能极少量且不能留下味道”。

东芝站起身答复：“妻主，东芝年青，纵是何种劳作也不需烟叶解乏，请妻主放心，东芝也定不会沾染任何恶习，若有违犯，妻主可休弃东芝。只是，妻主已为东芝准备的很完全了，东芝没有其他所需，本是空身而来，不敢再求任何钱财，还请妻主收着”。说着，再次双手递上那几个荷包，他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拥有私房钱；再说，他长这么大，也从未有过可自己支配的钱财。

采菊让他坐下，不要再站起来说话。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对他说：“东芝，我们是要长久在一起相处的，尤其是咱们两个在自己的房间里，你不用考虑那些礼数礼法，不然，你很累，我也紧张。你说话时，不用那么小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至少，在这间屋子里，咱们俩是平等的，你放松些，好吗？”东芝轻轻点头，“好，妻主。”

采菊轻声问他：“这一天可感觉累？还适应吧？”东芝回复：“妻主，东芝不累，妻主处处照拂，东芝很适应，只是学得慢。”见他依然这样小心谨慎，采菊心想，慢慢来吧，毕竟仆赘在民间的流传版本众多，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他有点心理阴影也正常。便对他说：“我们虽然已拜堂成亲共处一室，但彼此实际上还很陌生。你能简单和我说下你的大致情况吗？”

东芝回应道：“是，妻主。如有不尽之处，妻主请问询。东芝年十七，自幼长于田间地头，耕田种地割草砍柴都做得。但内室活计，几乎都不会，还有劳妻主教导；在山里野惯了，不懂礼数，生性愚笨，心性温吞，但深知人无信不立，必谨守信义。既已嫁入顾家，侍奉妻主，便会时刻以顾家为重，以妻主为重。定会勤俭恭谨的”。

采菊觉得他的简介虽然简洁但逻辑清晰，先交代成长背景技能优劣，然后性格简述，最后表明心迹，不知事前可有腹稿，如果真是现场组织，那么面试分应该高打。采菊慢慢说：“相处的这一天多时间，我觉得你性子很好，人也沉静。我比你大一些，再过几个月就十九了。我觉得自己还算随和，很好相处，不是急躁脾气，父母自小教养，几乎不会疾言厉色。有时候生活中有点注重细节，讲究多些，日后相处中你多包涵”。

听闻采菊自我介绍，东芝很快回应道：“妻主，东芝一定处处以妻主为尊，如有做的不到之处，您指出，东芝一定照做”。

采菊又嘱咐道：“明日开祠堂，会将我们记入族谱，也会向你展示家法，父亲今日所述的家规，你可记牢，明日要在先人灵前诵读的”。

“是，妻主，东芝一会儿再次熟记。经过一天，或许有些忘记了。请问妻主有无内规？”他恭谨地应答并询问。顾家与他们田家，差别很大，想来除了家规，他们的内室之中，也是会有一些规矩的。

“自然是有的。内规很简单，但做到却不易。主要是勿邪勿贪、勿骄勿躁、勿逆勿恶、勿妄勿隐。”采菊回应他的问询，然后准备简单解释一下具体含义，让他更明了一些。

听闻采菊讲内规，尽管已经强调了，让他坐着，可他还是站了起来，恭敬的听着。

“勿邪勿贪即是不要产生不纯良的心思和贪念，要守住本心，经得起各种诱惑；勿骄勿躁是说心性要平顺、行事要稳妥、冷静，不可浮躁，要善于分析，不要管中窥豹、要见微知著；勿逆勿恶是说莫要忤逆莫要恶言，不要阳奉阴违，有想法可以提出来，但已经决定的事情就要严格执行，有话要好好说，不能厉声疾色，也不要言语祖鲁；勿妄勿隐就是不要说谎，不要说没有依据的话；不要欺瞒隐匿，特别是不好的事情一定要及时相告，想办法善后，不能心存侥幸。”采菊放缓语速，慢慢解释。

采菊见他额头微微冒汗，待她说完了，东芝低声说：“妻主，东芝不通文墨，有一些不是很明白”。采菊心内暗叹，忘记自己前有研究生学历后孜孜不倦苦读十几载的背景了，听他说话一直文绉绉的，也不知他到底何种底蕴，父亲精挑细选了很多年，不会真的选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家儿郎吧，这样的话她还是会非常失望的。看来还得摸清他的文化底，不然交流沟通怕是不顺畅。便道：“无妨，你何处不懂，尽可问”。

“妻主，管中窥豹、见微知著、阳奉阴违东芝都不明白是何意”，他小心地说道。

都是一些故乡的成语，这里也是用的，只是典故不同，而且，传播途径不广，少部分读书人使用罢了，的确是自己不够注意了。“是我不注意的原因，我一一告诉你。管中窥豹是个典故，就是通过一根小竹管看豹子，只看到豹子身上的一块花纹或斑点，比喻只看到事物的一部分，所见不全，一知半解。类似的还有一叶障目、以井观天、一隅之见等，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见微知著是说见到事物微小的一面就能判断出它后面的样子，也就是有先见之明，不受困于小的表象；阳奉阴违就是表面上答应暗地里却违背，做人不老实。”采菊逐个给他解释。

东芝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点头称明白了。

采菊接下来摸东芝的文化底，向他问道：“我听你说话，一直很恰当，也很文雅，不知你读了几年书？”

“妻主，东芝不曾正式开蒙。只是小时候，还在东江时，家住县郊，村里有人在县城读书，东芝羡慕，常常干活时偷懒，偷偷跑去在窗外听先生讲书，为此没少挨打；前后也不过两年时间，后来先生就不开学馆了。但先生仁善，见东芝蹭学也没有怪罪，还送给东芝一本书，东芝一直就自己偷学此书，后因一场变故书也没了；后来捡到过一本小册子，大概是人家遗落的抄下来解闷的故事，东芝说话很多是从小册子上面学的。搬到大东村后，也不过是因给田家爹爹抓药常找陈药供，和他讨教多认识了几个字，多是草药方面的。东芝只不过比白丁略识几个字罢了。在妻主面前，实在惭愧”，他有些惶恐，又有些羞愧地回答。